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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平整的橄榄球场引出另一段回忆:黑发黑眼的诺尔·布罗克班克,攥着破碎的啤酒瓶向他猛冲过来。布罗克班克体型庞大,强壮又敏捷:他是橄榄球侧卫。斯特莱克记得自己抬拳从啤酒瓶旁边掠过,在玻璃击中自己的脖子前,狠狠打中对方——

布罗克班克被诊断为颅底骨折。耳朵也出了血。大脑受损。

“操,操,操。”斯特莱克和着自己步伐的节奏,低声喃喃。

莱恩,你来就是为了这个,莱恩。

船舶酒馆的门上挂着一艘金属帆船,船上竖着亮黄色的船帆。斯特莱克从船下走进去,门边的招牌上写着:梅尔罗斯唯一的酒吧。

这地方让他立刻平静许多:暖色系的室内装潢,闪亮的玻璃和黄铜;棕色、红色和绿色混杂的褪色地毯;桃粉色墙面,裸露的石块。到处都有东西表明梅尔罗斯人民对体育的狂热:写着赛事日程的黑板,好几个巨大的等离子屏幕,连小便池上(斯特莱克已经憋了好几个小时)都有挂墙电视,以免某次精彩的达阵不幸发生在膀胱再也无法忍受的那一瞬间。

他还要开着哈德亚克的车回爱丁堡,便只买了半品脱约翰·史密斯啤酒。他在面对吧台的皮沙发上坐下来,浏览塑封菜单,希望玛格丽特·布尼安能够守时。他饿了。

没过五分钟,她就到了。斯特莱克已经不太记得她女儿的长相,以前也从来没见过她,但还是一眼就认出她:她还没进门,就僵在原地,盯着他,表情既焦虑又期待。

斯特莱克站起来。她跌撞两步,走到斯特莱克面前,双手紧抓着黑色大提包的肩带。

“真的是你。”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班杨太太年近六十,个头矮小,模样娇弱。她戴着金属框眼镜,淡金色头发烫成细卷,满脸紧张。

斯特莱克伸出大手和她握手。她的手又小又冷,微微颤抖。

“她爸爸今天在霍伊克,没法过来。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让我告诉你,我们永远不会忘了你对罗娜的大恩大德。”她一口气说完,挨着斯特莱克在沙发上坐下,继续用混合着惊叹和紧张的目光望着斯特莱克。“我们从来没忘记过。我们在报纸上读到你的消息。很抱歉听到那条腿的事。是你救了罗娜!你为她——”

她突然热泪盈眶。

“——我们简直……”

“我很高兴能……”

发现她的女儿被人绑在床头,全身赤裸,到处是血?那份工作最糟的内容就是和家属谈起当事人曾经历过的一切。

“……帮上忙。”

布尼安太太从黑色提包深处拽出一条手帕,擤了擤鼻子。他看出她不习惯这里:在她所属的时代,女性一般不会独自走进酒吧,除非实在是没有男人代劳,更别提直接在吧台买酒了。

“我给你买杯喝的吧。”

“橘汁就好。”她屏着呼吸说,用手帕按了按眼睛。

“再来点吃的吧。”斯特莱克建议道,期待给自己来一份油炸鳕鱼加薯条。

斯特莱克去吧台点了单,回到她身边。她问起斯特莱克来梅尔罗斯所为何事,斯特莱克这才明白她为何如此紧张。

“唐尼不会要回来了吧?他回来了吗?”

“据我所知还没有,”斯特莱克说,“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你是不是觉得是他……”

她压低声音。

“我们在报纸上读到了……有人给你寄了——寄了——”

“对,”斯特莱克说,“我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但我想找他谈谈。他出狱以后回来过,来看他母亲。”

“哦,应该是四五年前了吧,”玛格丽特·布尼安说,“他突然出现在她门前,直接破门而入。她得了老年痴呆,没法阻止他。邻居们给他的几个哥哥打了电话,他们来了,把他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