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5页)

她提起手中的购物袋,“我给她带了些读的东西。”

“太好了,太好了。我也正好可以去收拾下园子。这个月草都长疯了。要不要喝点柠檬水?是我自己做的。”

“好啊。”她跟着多萝西穿过藤萝缠绕的干净的门廊。头顶的椽木上悬着干枯的薰衣草,空气里充满醉人的花香。屋子里的柜台上、桌子上,处处摆着芬芳的玫瑰花束,有的插在带裂缝的水罐里,有的插在金属锅里。

多萝西在厨房中消失了一会儿,出来时手里端了一杯柠檬水。

“谢谢。”玛拉接过来说。

两人对视了片刻,随后玛拉点点头,沿着长长的走廊来到塔莉的卧室。明媚的阳光倾泻进窗户,蓝色的墙壁闪耀着海水般的光。

塔莉躺在从医院拉回来的病床上,床头微微升起。她闭着眼睛,棕色的头发中间可见缕缕银丝,打着卷儿,凌乱地围绕在她那苍白瘦削的脸颊旁。一张奶油色的被单一直盖到她锁骨的位置,胸口有节奏地一起一伏,看上去十分平静安详。和每次站到她面前时一样,玛拉总会一厢情愿地臆想着塔莉会突然睁开眼睛,咧开嘴笑着和她打招呼。

玛拉强迫自己走近病床。房间里弥漫着多萝西很喜欢用的栀子花护手霜的味道。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平装的《安娜·卡列尼娜》,那本书德斯蒙德已经为塔莉读了数月。

“嘿。”玛拉对沉睡着的教母说,“我要去上大学了。我知道你已经知道,我都说了好几个月了。洛约拉-马利蒙特大学,在洛杉矶。很讽刺,对不对?我觉得小一点的学校对我有好处。”她搓了搓手。她今天来可不是说这个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相信奇迹的存在。但是现在,她该告别了。

因为她有别的事要做。

胸口越来越痛,她伸手扶住床边的椅子,坐下来,并往前挪了挪,“我才是导致你出车祸的罪魁祸首,我没说错吧?那时我不懂事,把你的事出卖给了一家杂志社。是我告诉世人你是个瘾君子的。”

坦白之后的沉默像急流中的旋涡,拖着她一直向下沉去。布鲁姆医生曾再三安慰她说塔莉的意外并非她的错,事实上每个人都这么劝过她,可她不相信。所以每次到这里来,她都会情不自禁地道歉一番。

“我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你和我。我很想你。”玛拉的声音柔和之中透出一丝不安。

短暂的寂静过后,她微微叹口气,伸手到旁边的购物袋里,拿出了她最珍视的东西——她妈妈的日记本。

打开日记本,看到塔莉龙飞凤舞写的那几个大字“凯蒂的故事”,她的手抖了一下。

玛拉盯着那五个字。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她仍然害怕看到这里面的内容?按道理说,她应该非常渴望读到妈妈临终之前的想法才对,可她一直没有这个勇气,“我答应过妈妈,合适的时候要和你一起读她的日记。其实现在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你也昏迷未醒,但我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布鲁姆医生说现在很适合读一读这本日记。她说得对,是时候了。”

玛拉轻声说道:“那我们就开始吧。”说完,她大声读了起来。

恐慌总是以同一种方式向我袭来。首先是感觉胃像打了结一样绞痛,随后是一阵恶心,接着便是喘不上气,无论怎样深呼吸都无济于事。然而令我恐慌的东西每天却都不一样。我根本想不到引起我恐慌的会是什么。有时候可能是我丈夫的一个吻,或者他故意掩饰的一个哀伤的眼神。有时候,尽管我还活着,但我知道他已经开始为我哀悼,开始思念我。更糟糕的是,玛拉对我说的一切都默默接受。我多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跟我顶嘴,甚至和我大吵一架。这也是我现在最想对你说的,玛拉,那些争吵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你渴望挣脱我的束缚,却不知道该做怎样的自己,而我又害怕你离我而去。这就是爱的循环。我要是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该多好啊。你的教母对我说,有朝一日,我会比你更早看到你的内疚,她说得没错。我知道你因为曾经对我说过的某些话而深感愧疚,其实我也一样。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你,而我也知道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