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6/7页)

周末就是流动的宴会,人们从一个泳池派对转战到另一个。奇怪的是,我的记忆中只有大人们的印象。小孩子可以露面,却只能像个哑巴一样乖乖待着。

不过,我小时候对聚会什么的并不上心。我喜欢木工活儿,通常总能自得其乐。没人注意我。在大人眼里我是个怪怪的小女孩儿,头发卷卷的,眉毛又浓又密,把整个脸都遮住了。我的爸爸过去常说我像个犹太人——而且每每这样说的时候就指天骂地,我实在搞不懂这有什么可让他生气的——我有什么可让她生气的——不过很明显,我的确让他瞧着不顺眼。所以妈妈就总是对我说,没事儿别说话,做个安安静静的乖孩子就行了。

我照做了。

我越来越寡言少语,结果连小学时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也没了。到中学时,我更加孤僻,同学们都对我避而远之,或者那不叫避而远之,而叫视而不见。那个时候,世界在变,但我们毫不知情。可怕的事情,不公正的事情,在我们周围时有发生,但我们假装没看见。我们把目光投向别处。那些黑人、西班牙人和犹太人,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的爸爸妈妈在带着种族偏见评论鸡尾酒时,却从来没有提过我们自己的种族。我第一次问爸爸乌克兰人是不是都是共产党时——那年我14岁——他狠狠抽了我一个耳光。

我委屈地跑去找妈妈,她在厨房里,站在浅绿色的胶木柜台前,淡蓝色的家居服外面绑着一条围裙,嘴里叼着烟,正把洋葱汤粉倒进一碗酸奶油里。

我哭得伤心极了,鼻涕都流到了嘴里。我知道我的脸肯定要肿起来了。爸爸打我。我对妈妈说。

她慢慢转过身,一手捏着烟卷儿,一手拿着汤料包。目光透过她那明晃晃的猫眼眼镜凝视着我。你干什么了?

我?我倒吸了一口气。她通过烟嘴儿猛抽了一口手中的好彩香烟,然后吐出一团烟雾。

这时我才明白,挨打是我咎由自取。因为我做错了事,所以才会受到惩罚。可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想明白,我到底错在了哪里。

但我知道这种事不能跟任何人说。

那就是我堕落的开始。我也不知道换种方式该如何描述。后来情况越来越糟。夏天,我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来了第一次月经(你现在是个女人了。妈妈说,并递给我一条护垫和一根皮带。自己注意点,别干些傻事让我们丢脸),乳房也开始发育,身体也渐渐变得苗条起来。我第一次穿着性感的分体式泳衣出现在泳池派对上时,隔壁的欧罗万先生看得入了迷,结果失手摔了一个酒杯。爸爸抓住我的胳膊,好像要把我的骨头捏断似的,把我拖到屋里,按在一个角落里对我说我看上去就像个荡妇,说完还赏了我一巴掌。

与他瞪我的目光相比,那一巴掌实在算不了什么。我知道他对我是有所企图的,一些黑暗的无法说明的企图,但我就是不明白那是什么。

直到后来。

15岁那年,有天夜里他进了我的房间。当时他喝得醉醺醺的,一身烟味儿,那天晚上他彻底伤害了我。我想具体细节还是不要多说了。

事后他说那全是我的错,是我自己穿得像个荡妇。我相信了。他是我爸爸嘛,我习惯了相信他。

我曾想把那件事告诉妈妈——不止一次——但她总是躲着我,而且一点点小事都能让她大发雷霆。她只要一见到我就把我赶回自己的房间,或者让我出去转转。显然,她的视野里已经容不下我。

后来,我也尽量不再引人注意。我通常把扣子一直扣到脖子里,出门也不再化妆。我谁都不理,也不交朋友,本就寥寥无几的朋友也不再往来。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像那样过了好几个月。爸爸喝酒越来越厉害,脾气越来越暴躁,人也变得越来越厚颜无耻。我则完全陷入沮丧和绝望之中,不过即便在那时我仍觉得自己的生活没什么问题。好像一切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直到有一天在班上,一个男生指着我疯狂大笑,后来全班都加入了进来(或者只是我的感觉)。当时的情景就像电影《夏日惊魂》[7]中那帮男孩子嘲笑伊丽莎白·泰勒和她的朋友时的那一幕。我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群如狼似虎、饥肠辘辘而又步步紧逼的怪物。我当时崩溃了,又叫又喊,还扯自己的头发。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可能他们都被吓呆了。听到周围没了声音,我抬起头,说实在的,我自己也吓蒙了,谁知道我会做出那种举动呢?老师问我怎么回事,我只是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无奈之下,她让我去了校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