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1页)

他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拍摄这段视频的那天夜里,因为下雨,街上的流浪儿童并不多。可尽管如此,每当他在画面背景中看到一个模糊的年轻女子的轮廓,总会立刻戴上眼镜,眯着眼凝视半天,心里想着:那会不会是玛拉呢?

在制作这部纪录片的整个过程中,他如此研究了无数个背影,可没有一个属于他的女儿。玛拉自从离家出走之后就音信全无,他现在甚至不知道女儿是否还在西雅图。

他关掉楼上办公室里的灯,来到昏暗寂静的走廊。左边的墙上挂着几十张黑框白底的家庭照片。他经常在这里停留,随着那些照片的足迹,在过去的美好时光中流连忘返。有时他会久久伫立在妻子的照片前,沉迷于她温暖的笑容中,那笑容曾经照亮了他的世界。

然而今晚,他径直走了过去。

在儿子们的房间前,他停下脚步,轻轻推开门。他现在经常这么做,每天夜里悄悄查看他那对11岁的双胞胎儿子,就像强迫症。人一旦意识到生命何其短暂,而生活又何其艰辛,便会不由自主地对身边的亲人萌生出强烈的保护欲望。此刻,孩子们在房间里睡得正香。

他缓缓松了口气,甚至没注意自己何时屏住了呼吸。随后他继续向前走,接下来是玛拉的房间,她的房门紧闭着。强尼没有停留,打开这个房间的门需要莫大的勇气,因为里面的一切都保持着玛拉离开时的样子,每看一眼,他都心如刀绞。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随手关上门。房间里乱七八糟的,遍地是衣物、纸张以及随手丢下的尚未看完的书。按照他的意思,稍微清闲时,他任意拾起一本就可以接着读下去。

他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脱掉衬衣顺手丢进洗衣篮。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他端详着自己的模样。有时候,他会自鸣得意地想,自己看起来并不像55岁的人;而有些时候,比如此刻,他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惊叫:“我怎么都老成这般模样了?”

他看起来哀伤极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且又长又乱,显然早就错过了修剪的时间。他总是忘记理发。他叹口气,拧开淋浴开关,站到喷头下面,任由近乎滚烫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仿佛那能冲掉他郁积在心中的烦恼与惆怅。然而洗完澡,他又精神焕发地准备迎接新的一天了。用不着尝试睡觉,至少现在不必。他用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从橱柜底找了件旧的涅槃T恤和一条破牛仔裤穿上。正当他开门要到走廊上去时,电话响了。

是固定电话。

他蹙了下眉。都2010年啦,手机时代,打固定电话的人已经不多,而知道他家电话号码的人则更是少之又少。

谁会在早上5:03给人打电话呢?这个时候准没好事。

难道是玛拉?

他箭步冲到电话旁边,抓起话筒,“喂?”

“请问凯瑟琳·雷恩在家吗?”

该死的电话推销员,难道他们从来都不更新资料吗?

“凯瑟琳·雷恩已经去世快四年了。您可以把她从您的联系人中删除了。”他语调平淡地说,同时等待着对方问:“您是家里拿主意的人吗?”然而继之而来的却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口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西雅图警察局的杰里·马龙警官。”

强尼不由眉头一皱,“您找凯蒂[1]?”

“我们这里有一起交通事故。受害人钱包上写的紧急联络人是凯瑟琳·雷恩。”

强尼在床沿上坐下来。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依然把凯蒂当成紧急联络人。她出什么事了?这年头谁还会在钱包里留紧急联络号码啊?

“是塔莉·哈特,对不对?是酒后驾车吗?因为如果她——”

“这我不清楚,先生。哈特女士目前正被送往圣心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