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情(第3/5页)

“您的气色不大好。您春天来吃饭的时候要年轻一些,精神也比较好,当时您朝气勃勃,很健谈,也很有趣,而且坦白地说,我甚至都有点被您迷住了。不知为什么,今年夏天我常常想起您。今天我动身来剧院时就觉得我会见到您。’”

她说完笑了笑。

“‘可是您今天气色不大好,’她重复说一遍。‘这就使您显老了。’

“第二天,我在卢加诺维奇家吃早饭,早饭后他们便回自己别墅去安排过冬的事,我也跟他们一起去了,然后又跟他们一起回到城里,午夜时分还在他们宁静的家庭氛围里喝茶,燃起了壁炉,年轻的母亲不断地看看孩子睡着了没有。从此以后,每次进城我都一定要到卢加诺维奇家去。他们对我习惯了,我对他们也习惯了,我进他们家一般都不需要通报,就像自家人一样。

“‘谁在那边?’从远处的房间里传来一个拉长的嗓音,这嗓音我觉得十分悦耳。

“‘是巴维尔·康士坦丁内奇。’仆人或奶妈回答说。

“这时安娜·阿列克谢耶夫娜就满脸关切地出来见我,每次都要问:

“‘您怎么那么长时间不来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的目光,她伸给我的那只优雅而高贵的手,她的家庭便服、发式、嗓音、步态,每每都给我留下一种新的、在我的生活中非同寻常的重要印象。我们交谈了很长时间,也很长时间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要不她就给我弹弹钢琴。如果他们两人都不在的话,我就留下来等着,跟奶妈聊聊天,跟孩子玩一会儿,不然就在书房里那张土耳其式的长沙发上躺下来看看报。安娜·阿列克谢耶夫娜回来的时候,我就到前厅去迎接她,把她所买的东西全都接过来。不知为什么,每当我接过这些东西时,心里总是热乎乎的,得意得不得了,就像小孩子一样。

“有一句谚语:婆娘闲着心发慌,买只小猪来喂养。卢加诺维奇家的人也没有什么操心的事,所以就跟我交起朋友来。如果我长时间没有进城,那就意味着我生病了,或者出什么事了。他们俩就会感到非常不安。他们担心我这个受过教育、懂得几国语言的人不去从事科学工作或文学工作,却住在农村里,像个踩着轮子转的松鼠那样,干了许多活,却依旧是身无分文。他们以为我是在受难。如果说我还照常在说说笑笑,照常吃吃喝喝,那也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苦难罢了。甚至在我感觉极好、心情愉快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他们那寻根问底的眼神。而当我真的处境困难,遭到债主逼债,或者缺钱应付定期支付时,他们的表现尤其令人感动。夫妻俩在窗口互相耳语后,他就走过来对我严肃认真地说:

“‘巴威尔·康斯坦丁诺维奇,要是您眼前需要钱用的话,我和妻子请求您不要客气,先拿我们的钱去用好了。’

“他激动得涨红了耳朵。以前有一次也是这样,他们俩在窗口耳语之后,他涨红着脸走过来说:

“‘我和妻子恳切请求您收下这份小礼物。’

“于是他送给了我一副袖扣、一个烟盒或一盏灯。为此,我也从乡下派人给他送去猎获的飞禽、奶油和鲜花。顺便说一句,这对夫妻是富有人家。开始时我是经常借钱,且不选择对象,哪儿能借就到哪儿借,但任何力量也无法迫我去向卢加诺维奇家借钱。不过又何必要说这事呢?

“我是个不走运的人,不论在家里,在地里或板棚里,我都想念着她,苦苦地力图解开这个年轻、美丽、聪慧的女人的秘密。她嫁给一个枯燥乏味、差不多是老头子的人(她丈夫已年逾四十),并给他生了一个孩子。我也想了解这个枯燥乏味、心地善良、朴直憨厚的人的秘密,他总是说些无聊的大道理,舞场上和晚会上只跟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在一起,没精打采,无所作为,一副恭顺、冷漠的表情,好像他是一件被运到这里来出卖的货物。但是他却相信自己有权成为幸福的人,有权与她结婚生孩子。我还极力想弄明白,为什么她遇上的竟是他,而不是我,在我们的生活中为什么要发生这种可怕的错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