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阁楼的房子(第2/10页)

我点了点头。

她走了之后,彼得·彼得罗维奇便讲开了。据他说,这个姑娘上流社会出身,名叫莉季娅·沃尔恰尼诺娃,她和母亲及妹妹住的田庄,和池塘对岸的村庄一样,都叫舍尔科夫卡。她的父亲从前在莫斯科地位显赫,去世时是三等文官。沃尔恰尼诺娃一家虽然财产丰厚,却一直住在乡下,夏天冬天从不离开。莉季娅是舍尔科夫卡村地方自治会办的学校里的一名教师,每月领取二十五卢布的薪俸。她只用这些钱开支自己的生活费,并为能自食其力而感到骄傲。

“一个很有意思的家庭,”别洛库罗夫说,“或许我们哪一天到她们家一趟吧,她们会很高兴的。”

那是一个假日,吃过午饭后,我们想起了沃尔恰尼诺娃一家,于是就动身到舍尔科夫卡去了。她们,母亲和两个女儿都在家。母亲叶卡捷林娜·帕甫洛夫娜以前大概是个美女,而今却肥胖而萎靡得与年龄不相称,害着哮喘病,忧郁、精神恍惚,极力与我聊绘画。她从女儿那儿得知我可能到舍尔科夫卡来,便连忙回想起她在莫斯科画展上看过的我的二三幅风景画,现在她就问我那几幅画里想表现什么。莉季娅,或者按家里的称呼,莉达,则跟别洛库罗夫比跟我谈得更多。她脸无笑容,表情严肃地问他为什么不到地方自治会去任职,为什么迄今一次地方自治会的会议都不参加。

“这不好,彼得·彼得罗维奇,”她责备地说,“不好,应感到害臊。”

“对,莉达说得对,”母亲附和着说,“是不好。”

“我们整个县现在是巴拉金一手遮天,”莉达转身对着我继续说,“他自己是参议会主席,并把所有的职位都分给了侄儿们和女婿们,为所欲为。必须进行斗争。青年人应当结成强有力的一派。可是您看,我们的青年怎么样呢?羞耻啊,彼得·彼得罗维奇!”

妹妹燕尼娅在我们谈论地方自治会时没有说话。她不参加严肃的谈话。在家庭中她还不被认为是成年人,而是还像小姑娘一样,被称作米修斯,因为她小时候曾称呼过她的家庭女教师为MИCC 。她一直好奇地瞧着我。我在翻阅相册时,她便给我讲解“这是舅舅……这是教父”,并用小手指指着照片,这时她就像小孩子那样,用自己的肩膀碰碰我。我离她很近,看见她那柔弱的、尚未发育起来的胸脯,瘦小的肩膀、发辫和用腰带勒紧的苗条身材。

我们玩槌球,打网球,在花园里散步、喝茶,然后有很长时间用晚饭。在有圆柱的又大又空的厅里住过之后,来到这个不大的却是舒适的房子里,墙上既没有粗俗的彩色画,大家对仆人又以“您”相称,我心里觉得很自在,又由于有莉达和米修斯在场,我感到一切都显得年轻而纯洁,洋溢着一片正派的氛围。晚饭后,莉达再次跟别洛库罗夫谈论地方自治会,谈论巴拉金,谈论学校图书馆。这是一个活跃、真诚、有坚定信念的姑娘,听她说话很有趣,尽管她说得太多,声音很大,也许是因为她在学校里讲课已经习惯了。可是我的彼得·彼得罗维奇却是从大学时代起,就养成了把一切谈话都归为争论的习气,说起话来枯燥、乏味、冗长,总想显示自己是个聪明、进步的人;他打手势的时候,袖子把调味汁碟子打翻了,弄得桌布湿了一大片,不过除了我之外,似乎谁也没有注意这一点。

我们回家时,路上一片漆黑、静寂。

“良好的教养不在于你没把调味汁洒在桌布上,而在于,当别人做出这件事时,你不说出来,”别洛库罗夫说,并叹了一口气,“是的,了不起,是一个有教养的家庭。我落在优秀人们的后面了,唉,完全落伍了!都是由于事务,事务!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