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不幸(第2/11页)

“赶紧断气吧,老东西!”

但是,泽蔻并不像他的哥哥那样暴戾。

“你看,他想得多周到,”他回答道,“刚到三月,他就把十二月要用的鱼搞到手了。多棒啊,不是吗?”

“你可真会说笑……就是因为不要钱,他才弄来的。”

“不要钱……怎么可能?”

“小菜一碟。他和一个士兵的老爹串通好了,让当儿子的回诺维萨特过周末!你,我的小弟弟,真是啥也不懂!”

“什么?!”

“为了弄到不花钱的玩意儿,他可是连屁股都会卖!”

泽蔻确信四下无人,偷偷摸摸潜入地下室。他重新关上地下室的通风窗,戴上一个面罩。在浸入浴缸之前,他插了根透气管在嘴里。他把头浸在水里,然后是身子,唯独两只脚还露在外面,抵着浴缸的边沿。就在这时,米莉迦娜·加西斯,社会主义共和国的先锋、波黑国际象棋冠军,也进了地下室。这个场景对泽蔻而言再熟悉不过了。黑色的直发被精心梳成豪迈王子的式样,苍白的面庞中央,一双午夜蓝色的眸子。正是这双眼睛,在接来下的半个月里时刻凝视着她。只是她不知晓这个男孩和这条鱼互相说了些什么。米莉迦娜陷入无尽的猜测之中。小木板上既然已经写着“多么不幸”了,还能怎样呢?然而,让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屈服的,可不仅仅是好奇心。连续几日,她时刻关注着泽蔻,满怀爱慕而又谨慎。她甚至常常追寻着他的足迹走遍特拉夫尼克城的大街小巷!只要他一出现,她就为他着了迷。她的双眼有多渴望见到他,心中就有多害怕见到他。这个恋爱的人儿,甚至都日渐消瘦了。而这段时日内,泽蔻则一如既往地向他的大鱼诉说心事。鲤鱼只会时不时张张嘴,示意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话。泽蔻曾向他的父亲说起,他在俄文小说《切文古尔镇》(7)上看到过,一条鱼儿缄默不语并不是因为它愚蠢。

“对于人类来说,”他父亲回答,“可不一样。只有那些蠢货才会沉默不语。鱼没有任何理由喋喋不休。它一言不发是因为它知道一切;而并非像有些人以为的那样,是因为它无话可说又很愚蠢。”

“在我们家,”泽蔻向鲤鱼解释道,“活着真累。戈岚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我们的父亲快点儿死。而我的父母呢,他们二人剑拔弩张。我母亲曾对父亲说,她只等着孩子们长大成人,之后就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独自远走高飞,连地址都不会留给他,因为他只知道顾自己。而我呢,我的看法有些不同。我认为父亲是个正直的人。你要知道,鲤鱼,这很滑稽:表面上看,他简直就是神;可实际上,他就是个可怜的人。他就像士兵的床铺,表面上看似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可下面的床垫几经虫蛀鼠咬,早已变得稀烂了。我的头脑中何尝不是这样,一切都变得破碎,就像有一只老鼠钻进了奶酪里。”

米莉迦娜走得很及时。通常,在交谈结束的时候,鲤鱼总会跃出水面几回,这让泽蔻深信它也同样因为有人陪伴而感到幸福。

“大地回春三月天。”长辈们总是会在初雪渐融之际说道。这话是对是错,无关紧要,但是在波黑,总有一大群人无法忍受从冬到春的骤变。泽蔻讨厌三月。他早就明白:都是因为3月8号的妇女节,大家才会忘了他的生日。然而,午饭期间,泽蔻又挑起已经平息下去的话端:

“为什么没有属于男人的节日呢?”他问母亲阿依达。

“因为对于男人们来说,每天都是过节。”

“可又为什么偏偏是3月8号,而不是别的日子?”

“为了让斯拉沃忘了你的生日!”戈岚哂笑道。

今年还是一样,泰奥菲洛维奇一家要在3月8号举行隆重的“家庭游行”。阿依达和戈岚一言不发,他们坚信这会是最好的选择:他们的话越少,斯拉沃就越少有机会强词夺理大肆说教!突然,泽蔻从斜堤上小跑下来蹚进萨瓦河(8)里。他在河中央站定,水刚及脚踝。他希望借此引起父亲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