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二十二(第2/2页)

涅赫柳多夫告诉他,他所关心的人是个女的,她被错判了刑,为了她的事,已经告了御状。

“那么,现在您想怎么样呢?”将军说。

“彼得堡方面已经答应我,有关这个女人的命运的消息至迟这个月通知我,并且直接寄到这儿……”

将军仍然盯着涅赫柳多夫看,伸出指头又粗又短的手按了按桌上的铃,然后嘴里吐着烟,声音特别响亮地咳了几声,继续听涅赫柳多夫说下去。

“所以,我想求您,如果可能的话,在没有收到对那张状子的批复之前,暂时把这个女人留在这里。”

这时,一个身穿军服的勤务兵走了进来。

“你去问一下,安娜·瓦西里耶夫娜起床了没有,”将军对勤务兵说,“再送一点茶来。您还有什么事吗?”将军回过头来问涅赫柳多夫。

“我还有一个请求,”涅赫柳多夫继续说,“这件事涉及到一个政治犯,他也在这一批犯人中间。”

“原来是这么回事!”将军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

“他身染重病,危在旦夕,必须把他留在这里的医院里,有一个女政治犯自愿留下来照顾他。”

“她是不是他的亲属?”

“不是,但只要能让她留下来照顾他,她打算嫁给他。”

将军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着涅赫柳多夫,一声不吭地听着,显然,他想用这种目光使对方感到窘迫。他一个劲儿地抽着烟。

他等涅赫柳多夫把话说完,从桌上拿起一本书,很快地用手指蘸蘸唾沫,一页页翻起来,找到有关婚姻的条款,读了一遍。

“她判了什么刑?”

“服苦役。”

“结婚并不能改善他们的处境。”

“不过……”

“让我把话说完。即使一个自由人同她结婚,她也必须服满刑期。我想提一个问题:谁判的刑重,是他,还是她?”

“他们俩判的都是苦役。”

“那倒是对上号了,”将军笑着说。“他受什么罪,她也跟着受什么罪。他因病可以留下,”他继续说,“我们当然会设法减轻他的病痛。不过她,即使同他结婚,也不能留在这里……”

“夫人正在喝咖啡,”勤务兵进来报告说。

将军点了点头,继续说:

“不过,让我再考虑一下。他们叫什么名字?请您写在这里。”

涅赫柳多夫写下了他们的姓名。

“这件事我办不到,”将军听到涅赫柳多夫要求同一个病人见面,就说。“对您我当然不会怀疑,”他说,“您关心他,关心别的人,而且您有钱。在我们这里,一切都可以用钱来买通。有人对我说,必须根除贿赂。可是,大家都在贪污受贿,怎么能根除得了?官越小,钱就拿得越多。是啊,他在五千俄里以外受贿,叫人怎么查呢?他们在那里是土皇帝,就像我在这儿一样,”他笑了起来。“您一定和政治犯见过面了,是不是您给了钱,他们才放您进去的?”他笑着说。“是不是这样?”

“对,确实如此。”

“我明白您不得不这样做。您想见那个政治犯,您同情他,而典狱长或是押解官就收了您的钱,因为他的薪水只有那么点儿,还要养活一家人,不能不受点贿赂。我要是处在他的地位,或者处在您的地位,我也会像他,或者像您这么做。可是,我现在处在自己的位子上,决不容许自己超越法律最严格的字面意义所规定的范围。这正是因为我也是人,也会有恻隐之心,可是我又是一个忠于职责的人,在一定条件下才能获得信任,我不能辜负这种信任。好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那么,现在您来说说京城的情况吧。”

于是,将军开始问这问那,说东道西,显然想借此机会听听新闻,又想显示一下自己的不凡和人道主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