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十三(第2/2页)

但是,他为生活环境所迫,他这个老实人也只好对自己撒个谎,他对自己说,为了证实不合理的事物是不合理的,首先应对不合理的事物进行研究。这是一个小小的谎言,但却将他引向更大的谎言。今天他已经陷进谎言的泥潭里去了。

他是在东正教的氛围下出生和长大的,周围的人都要求他信东正教,否则,他就不能继续从事有益于公众的活动,因此他向自己提出的东正教是否正确的问题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同时为了弄清这个问题,他把伏尔泰、叔本华、斯宾塞、孔德(1)的著作放到一边,专心致志地攻读黑格尔的哲学著作和维奈、霍米亚科夫(2)的宗教论著。自然,他在这些著作中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精神上的宽慰和对宗教教义的辩护。他虽然自小受到教义的熏陶,但他的理性早已将它摒弃,然而没有宗教信仰,整个生活就会充满烦恼,而一旦信仰宗教,种种烦恼就会一扫而光。此外,他学会了常用的诡辩术,认为单独一个人的智慧是无法认识真理的,只有人类智慧的总和才能发现真理。认识真理的唯一手段就是神的启示,而神的启示只有教会才能保存,如此等等。从那时起,他就可以问心无愧、理直气壮地参加祈祷、安魂礼拜、弥撒,可以守斋,对着圣像画十字,也可以继续在政府中担任公职,使他感到在为公众谋利益,也给他缺少欢乐的家庭生活增添安慰。他自以为信仰东正教了,然而他整个身心无比强烈地感觉到,这种信仰完全“不对头”。

正因为这个缘故,他的眼神总是那样忧郁,也因为这个缘故,他见到涅赫柳多夫以后,就想起当年他们两人认识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虚伪的,想起他过去并不是这样的人;尤其是他匆匆忙忙向涅赫柳多夫暗示自己的宗教观以后,他空前强烈地感到这一切“不对头”。他内心感到剜心般的痛苦。涅赫柳多夫为见到故交而一阵欣喜之后,也产生同样的心情。

也因为这个缘故,他们两人虽然说好再次见面,但谁也没有主动约定时间,直到涅赫柳多夫离开彼得堡,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注释】

(1)伏尔泰(1694—1778),法国启蒙思想家;叔本华(1788—1860),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孔德(1798—1857),法国哲学家。

(2)黑格尔(1770—1831),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维奈,19世纪瑞士神学家;霍米亚科夫(1804—1860),俄国新斯拉夫派理论家。他们从不同立场承认基督教教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