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九(第3/4页)

“是这么回事,”老兵说。

其余的人都默不作声。

“所以,这事情做起来不是那么简单,”涅赫柳多夫说,“这些问题不光是我们,很多人都在考虑。有一个美国人叫乔治,他想出了一个办法。我同意他的主张。”

“您是东家,您分就是了。谁能拦住您?您想怎么分就怎么分,”面有愠色的老头儿说。

他的插话使涅赫柳多夫很不自在,可是使他高兴的是,他发现不是他一个人对老头儿的插话感到不满意。

“别着急,谢苗大叔,让老爷把话说完,”那个通情达理的农民用他那威严的男低音说。

这使涅赫柳多夫的精神为之一振,他向他们阐述起亨利·乔治的单一税方案。

“土地不属于任何人,它属于上帝,”他说。

“是的,说得对,”有几个农民应声说道。

“一切土地都是大家的。人人对土地享有同等权利。然而,土地有好坏。每一个人都想得到好地。那么,怎样分才能做到好坏均等呢?应该这么办:凡是拿到好地的人,就应该按地价付给那些没有土地的人,”涅赫柳多夫自问自答地说,“由于很难确定,究竟谁应该付给谁钱,再说,还要筹集一笔钱供村社之用,所以应该这么办:凡得到土地的人都应该按地价付钱给村社,供村社使用。这样,大家就平均了,你想得到土地,就得出钱,想要好地,就得多出钱,得到坏地的,就少出钱。不需要土地的,一分钱都不用出,由获得土地的人替你把钱交给村社。”

“这话很对,”砌炉匠扬扬眉毛说,“谁要好地就多出钱。”

“这个乔治真有头脑,”相貌堂堂、胡子鬈曲的老人说。

“不过,价钱要我们出得起才行,”高个子农民用低音说,他已经预料到接下去要谈什么问题。

“价钱应当合理,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要是太高,我们付不起,以后要亏本;要是太低,大家就会卖出买进,拿土地去做生意。我就是想在你们这儿办妥这件事情。”

“您说得很对,一点也不错。这么说,这办法能行,”农民们说。

“真有头脑,”肩膀宽阔、胡子鬈曲的老人重复了一遍,“这个乔治啊,亏他想出了好办法!”

“要是我想得到一块地,该怎么办?”管家笑着说。

“要是有地闲着,您就拿去种吧,”涅赫柳多夫说。

“你要地干什么?即使没有地,你已经吃得够饱了。”眼睛笑眯眯的老头说。

会就到此结束了。

涅赫柳多夫又说了一遍自己的方案,可是他没有要求他们当场答复,而是建议他们回去跟村社商量商量,再来把答复告诉他。

农民们说,他们会去和村社商量的,然后把结果告诉他。接着,他们起身告辞,带着激动的心情走了。过了很久还能听见从大路上传来他们响亮的、渐渐远去的说话声。农民们一直议论到深夜,交谈声从村庄里沿着河流一直传来。

第二天农民们都没有下地,在议论东家的方案。村社里的人分成两派:一派认为东家的方案对他们有利,没有危险。另一派认为其中有诈,他们无法理解这方案的实质,所以特别感到害怕。不过到了第三天,大家都一致同意接受东家提出的条件,于是来到涅赫柳多夫的住处,向他宣布村社的决定。在同意接受东家方案这件事上,有一个老太婆的一番话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她说,东家在忏悔他的灵魂,这样做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老人们同意她的话,于是就打消了对东家做法有诈的顾虑。涅赫柳多夫在帕诺沃逗留时曾经广施钱财的事更证实了老太婆说的话是对的。涅赫柳多夫在那里施舍钱财,是因为他第一次了解到农民们生活贫穷艰辛的程度,并因此大为震惊,虽然他知道,这样施舍并非明智之举,却不能不这样做,因为眼下他手头的钱特别多;去年,他卖掉了库兹明斯科耶的一片树林,除此以外,卖掉农具也拿到了一笔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