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二十三(第3/4页)

“有些人习惯了,”他开口说道,“一次能服四十滴鸦片。我有一个亲戚……”

但是上校不允许别人打断他的话,接着又说起他内弟媳妇服了鸦片的后果。

“唉,诸位先生,已经四点多了,”其中一个陪审员说。

“这么办,诸位先生,”首席陪审员说,“我们裁定她有罪,但没有掠夺的企图,也没有盗窃财物。这样行吗?”

彼得·盖拉西莫维奇很满意自己得胜,于是同意了。

“不过要从轻发落,”商人补充说。

大家都同意了。只有搬运工人坚持要裁定“她无罪”。

“结果是一样的,”首席陪审员解释道,“既没有掠夺的企图,也没有盗窃财物,这样她就无罪了。”

“就这样办吧,再要求从轻发落,如有漏洞,后一条也能统统堵上,”商人喜滋滋地说。

大家都累了,争辩得糊涂了,谁都没有想到要在答复中补上一句:“是的,但无意谋害性命。”

涅赫柳多夫激动不安,竟然也没发现这一点。答案就照这样记录下来,送到法庭。

拉伯雷(2)描写过一个法学家,人家找他办案,他先是向人家指点各种各样的法律,再读上二十页毫无意义的拉丁语法律条文,然后让打官司的人掷骰子,看看是单数还是双数。如果是双数,那就是原告有理。如果是单数,那就是被告有理。

这里的情况也是这样。作出这种而不是另一种决定,并非因为大家都表示同意,而是因为一,庭长作了如此冗长的总结发言,这次却偏偏漏掉了他以往一直说的、他们在回答问题时正是可以说的:“是的,她犯有罪,但无意谋害性命”;二,上校说的关于内弟媳妇的故事太长、太枯燥;三,涅赫柳多夫太激动,没有发现遗漏了关于并无意谋害性命这一说明,他以为写了“没有掠夺的企图”的说明,就消除了判罪的可能;四,彼得·盖拉西莫维奇不在议事室,首席陪审员重读问题和答案的时候,他正出去了;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家太疲劳,都想早点脱身,所以都同意这个可以尽快结案的决定。

陪审员们按了铃。站在门口的宪兵将出鞘的军刀插回刀鞘,并让到一旁。法官们都已就位,陪审员们一个跟着一个回到法庭。

首席陪审员神态庄严地拿着那张纸。他走到庭长面前,把纸交给庭长。庭长看了一遍,显然感到惊讶,他摊着双手,转身与两位法官商量。庭长惊讶的是,陪审员们写了“无掠夺的企图”这第一个保留条件之后,竟没有写“无意谋害性命”这第二个保留条件。这样一来,根据陪审员这个决定,玛斯洛娃既未偷窃,也未掠夺,同时又毫无明显目的毒死一条人命。

“您瞧瞧,他们的答案多么荒唐,”庭长对左边那位法官说。“要知道这得判她服苦役,可她却无罪。”

“哼,她怎么无罪?”那个严厉的法官说。

“实在是无罪,依我看,这种情形适用第八百一十八条。”(第八百一十八条规定,如果法庭认为裁决不当,可以取消陪审员的裁定。)“您看怎么样?”庭长问心地善良的法官。

善良的法官没有马上回答,他看了看面前公文纸的页码,将数字加起来,结果不能被三整除。本来他打算,如果能被三除尽,他就同意,现在尽管不能除尽,出于善良的天性,他也同意了。

“我也是这样想,应该这么办,”他说。

“那么您呢?”庭长问那个气冲冲的法官。

“无论如何不同意,”他断然回答。“报界一直在说陪审员们总是为罪犯开脱;如果法官们也为罪犯开脱,他们会怎么说?我无论如何不同意。”

庭长看了看怀表。

“很遗憾,但有什么办法呢!”他把问题纸交给首席陪审员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