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第3/3页)

两滴泪水顺着马林的脸颊流了下来,他不知自己这是咋了,他不能也不应该在秋菊这样的女人面前流泪。他恨不能打自己两个耳光。

秋菊说:鲁大心狠手黑,到时候你一定要当心才是。

马林点了点头。他握枪的手有些抖,此时他觉得腊月二十三的正午有些太晚了,太漫长了,让他等得心焦。

他站了起来,他想自己在秋菊这儿呆的时间太长了,他应该走了。可他的双腿却无法迈出。

他终于说:你不走不行么?

秋菊摇了摇头。

马林又说:你真的要走,我也不拦你,我会给你带够你一辈子的花销。

她说:不!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了,他们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说:她好么?

他怔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说:城里人,娇贵。

她不语了,低头又想了想说:今晚俺给你做一床狗皮褥子吧,这不比城里,寒气大。

他没点头,也没有摇头,望着她。

她低下头又说:她有身子了,几个月了?

他答:快六个月了。

她说:莫让她乱动,怕伤了胎气。

说完她吁了口长气。

他说:那我就走了,啥时候走,告诉我一声。

说完他真的转过身。

这时她叫一声:哎——

他立住了,回身望她,她以前就是这么叫他。他望着她。她把他留在炕上的那份休书拿了起来,认真地看了几眼,他知道她不认识那些字,但她还是看了,每一眼都看得极认真。

半晌,她说:过一会儿俺做一点糊糊,把它贴到老杨树上去。

他说:不,不用,钱先生会把话传出去的。

她吁了口气,沉重地把那份休书举了,悠悠地说:还是贴出去好,让靠山屯的人都知道,从现在起,俺秋菊再也不是马家的人了。

马林逃跑似的离开了下屋,当他关上门时,秋菊的哭声潮水似的从门缝里流泻出来。马林背靠着门,在那儿茫然无措地立了一会儿。

他听见细草说:娘,娘,你咋了,咋了?

马林的心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