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地区(第3/6页)

某些地方我们已经去过

我们的行为和面孔的留白

记忆中的场景未曾改变

只因变的是我们自己……

我登上一座小山磨损的台阶,去往考帕农普楞寺。混乱的丛林和暗绿的田野在薄雾中潜行,挡住了周围大部分低地。四处都是猫头鹰的叫声和动物刺耳的声音,清晨鸟儿的啭鸣声,却听不见什么在动弹。每走一步,这静止就加深一分,就好像正走近整个世界的平静之源。从两座剥蚀的包金塔背后走过,我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坐佛的背部,它悬挂着一条橙色的饰带,面向太阳,而它正向大树泼洒红光。

我们熬了通宵,骑着自行车穿越盆地回家。这个夜晚并不是没有令人失望与困难之处。我们没能坚持到“伟大的加拿大狂吃竞赛”结束。我们离开盆地的途中,一场如非洲军团一般的沙暴席卷了整个沙漠,几里之内都没有躲避之所。

在这之前不久,两只霓虹袋鼠气球飘过点缀着几颗星星的夜空,但现在,夜色迅速地褪去。我们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停在沙地上的潜艇——“HMS(6)之爱”号。天气太冷了,我们没有办法久待,只得回到自行车之上。我围着一条粉色的女式长围巾,围巾就是会这样,搅进变速器里了。我的自行车不动了。

“你的围巾把自己勒死了。”萨拉(她转满了一圈后,不再叫自己“圈圈”了)说。解开围巾没有花多长时间,我把沾上油污的几根羽毛塞进口袋,灾难性的磨损下,我的羽毛围巾只是有一点磨破。我们向着营地骑去,碰到“火人”时又停了下来。

“火人太沉默了,不是吗?”萨拉说道。火人是一副木制的人体骸骨,很高,上面装饰着霓虹彩灯,它是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的中心与重点。它本身就是整个事件的象征,代表着无穷无尽穿越黑岩城的人。我们的帐篷旁边,一个穿着粉红色风向袋的瘦骨嶙峋的男子正在跳舞,在沙漠的风中,像一团火焰。从旧金山到这里的途中,我们看到许多汽车积满尘土的窗户上画了火人的简笔画:两条坡度很大的斜线相交于各自长度的三分之二处——作为胳膊、躯干和腿——还有一个简单的三角形当脑袋。前一天,萨拉在我的背上画了一个瘦长、病恹恹的版本。为了让人们知道我是谁,她还在下面用红色的日辉牌荧光笔写上我的名字:“瘦人”。

天空染上紫罗兰色,亮了起来。红彤彤、已经开始燃烧的太阳从远方山后爬了上来,勾勒出火人的轮廓,把我们罩在火人肋骨和双腿的格子状的巨大阴影下。

弗洛伊德在《文明及其不满》一书中关于罗马的“想象力的飞翔”极大地启发了我。如果历史的连续时期被设想为是在分享一个共同的空间,那么以此类推,对某些地方有时间上的不同的体验——罗马、底特律、大莱普提斯、阿姆斯特丹、新奥尔良——也应该以某种形式同步出现。如果连续时期可以被同步体验,那么远方也可以被体会成内在固有。它们或许跟特定的地点相关,但在“心灵的领域之内”,有些体验——单独的、原发的、在他时他地的——最后都变成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刻的体验。一切都发生在同样的时间和同样的地点里——至少对于特定的事情,特定的体验。我们不再需要年表、记叙文或小说,历史会有其无止境的沉淀——一种对物质的消极考古学。依旧会有悬念(实际上,除了悬念别无他物),但是没有文本。

就在我坐在这里写这些的时候,考帕农普楞寺就在那里,在它所在的地方,在它已经停留了几百年的地方。如果它就在那里,那么我也就在那里。当然证明这一点的唯一办法就是,回到那里。如果我真的回去了,我会发现自己坐在那里,或者四处闲逛,啜饮瓶中的水,做着难懂的笔记。与此同时,又有什么改变了呢?在佛的眼里,没有。在我的眼里,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