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麻(第3/5页)

“你对我做了什么?”

“听我说,它只是大麻。不管你现在感觉有多么奇怪,它对你的身体是没有副作用的。假如我给你的是一片药,你开始感觉异常,我就会担心它有没有副作用。但这只是大麻啊。它对身体是无害的。它只是进入了你的脑子。你只要放松,随它去,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摇了摇头。侍者端着咖啡走了过来,我们两个都不想喝。他看了看玛丽,我觉得他看出了什么。我已经灵魂出窍,但是我强打精神想表现得正常,说正常的话,做正常的事,努力去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并不是为 工作,是不是?”

“我当然是为它工作的。”

“谁派你来的?”她很突兀地说,带着强烈的语气,听上去像是惊悚片里的一句对白。

“这是你说的对白,”我说,“你一边揪起某人的西服领子,把他往垃圾乱扔的小巷的墙上按去。这是一句应该用呵斥语气说出的对白,你的脸贴着你呵斥的对象。‘谁派你来的?谁派你来的?’”她对我这简短的发言没有什么反应,我又假笑着加了一句,“是 派我来的。”

我的笔记本放在桌上。她拿起来,开始翻看笔记本上潦草的记录,是我为《Time Out城市指南:巴黎人行道》一书做的准备工作。我的字迹很乱,没人能认出来——有时候我自己也认不出来——但是她专注地盯着每一页看。

“你写的根本不是什么指南。”她说,绿眼睛里有一种茫然的领悟。

“我写的当然是。”

“你把我写进小说里了,是不是?”她说,每翻看一页都进一步证实了她的怀疑。我在心里假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她也摇了摇头,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有电话号码。

“为什么会有这些号码?”

“他们是我在巴黎认识的人,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见见的一些人。”

“为什么我的号码在这里?”

“你昨天写在这里的。”我说,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已经干了的血迹,我松了一口气。她从包里拿出一支圆珠笔——就是昨天晚上用的那支——试图勾掉她的名字和号码。不幸的是圆珠笔没有油了,她把它当成凿子,把连同她的下面三四个号码一起切掉了。这是一种自我毁灭,无异于自杀。看见这些电话号码,她又有了一个主意。

“我需要打一个电话。”她说。我意识到她并不像她昨晚表现的那样,并不是一个有冒险精神的自由灵魂。她说这句话时,她说她想打一个电话时,我发现她是晚上花很多时间煲电话粥的那种人,在电话里与那些有男朋友又住得很远的女友聊天。我能感觉到那种孤独,那种臭麻式的孤独,正在淹没她。同时,她也看到我身上的某种东西。

“你很邪恶。”她说。臭麻是这样的:它呈现出普通吸毒者的疑惧,又把它提升到一种令人眩晕的表现主义的洞见。你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疑惧,即使是在没有威胁或危险的环境里,臭麻也会让你有这种体验,一种纯粹的原始的体验——一般来说是恐惧——不需要和外部现实有什么联系的恐惧。至少我以前是这么想的。从此我不再抽臭麻,因为它让我又疑又惧。

“请听我说,”我说,“相信我。我知道你无法相信我,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保证你不会有事情。”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没有缩回去。我握着她的手,就像握着一个受伤之人或垂死之人的手,一点也不像握着巴黎咖啡馆里一个年轻女人的手,而我差点还想追求她。我说话的时候,她似乎在听,但我一停下,她又恍惚起来。

“我要打一个电话。”她说。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有几个理由:要想找到电话,她需要走进酒吧,很可能要问一问酒保电话在哪里。接电话的朋友会被她说话的方式吓一跳,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而且她还和一位刚刚认识的危险的英国知识分子在一起。这位朋友会要求与酒保通话,我们会陷入麻烦——可是我要确保我们两人都不会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