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边界(第4/6页)

坐在这个瀑布边挺好:值得一去,然而我们的评价本也就到此为止了。然后我们听说上面还有一层,涌向我们的水流就是从上面流下来的。我们沿着通向瀑布一边的艰难小路爬着,瀑布浓重的影子被金黄的阳光打上了斑点,我们手脚并用,紧紧地抓住树根。路上撞见了一位剃了光头的澳大利亚人和格里高(他也剃了光头),后来我们和格里高成了朋友。这是一次困难的攀登,但我当然穿着我那可靠的Tevas。我的Tevas担当了大任。几个月以来我天天都穿着它们。我和我的Tevas已经鞋人合一了。

瀑布顶上的风景是我毕生从未见过的。天空是高海拔的蓝色,山峦被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所覆盖。从池塘里可以看见这些——在更高层的瀑布口——它又是下一层瀑布的源头,我们就是从下一层爬上来的。距离感消失了:每样东西都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我没有认真读过海德格尔(8),但格里高说我们正在体验——一种类似于海德格尔对思想的定义的东西:“距离上的无限接近”,我相信格里高所言。景致在此点上聚集交汇,又从此点上无限延伸。它就像是世界的透明眼球。我们坐在那广阔漫溢的池塘里,眺望那无边的边界。风景既广大又微小。我们坐在池塘里,但我们不是在观赏风景;我们就是我们看见的万物的一分子。

如果没有前些天的一场乒乓球赛,我们的考安西瀑布之旅就解释不清。那是我在琅勃拉邦的第二场比赛,我们在我对手的热带花园里打了很久。空气如此潮湿,一分钟后我就被汗水打湿了。最终我以21比19的比分战胜了对手,这场七局的赛事充满了不同球风的碰撞(英式进攻对东方式的兵不厌诈)。我知道我后背的一块肌肉拉伤了(很可能是因为我的T恤湿透了),但我坚持打下去。第二天我的后背痛得厉害,不得不去找盲人按摩师,他把手指深深地插进我的后背,就像马上要从深处拽出一块血淋淋的肿瘤似的。总之,我的背更痛了。我们向瀑布蹒跚而行的每一步都扯动着我的后背。

我们交往的过程中,我时常告诉圈圈我喜欢从很高的地方跳进深水里,现在我就在瀑布边上,我有机会跳水了,但我不能冒这个险,撞击力加上冷水无疑会将我的肌肉送入更深的痉挛,很容易导致神经痛或是椎间盘突出。

很多年前在加勒比海,我和几个朋友乘船从安圭拉岛到宽边帽岛,是海中央的一块大岩石岛。这个岩石岛上除了鸟粪和灯塔以外什么也没有,每隔两周会有一条船带着供给和灯塔的新值班员——也许正确的词应该是“全体船员”或“小组”——驶到这里。我们到宽边帽岛之后,走了半里路就走到岛的另一头,那里有一个小水湾。海水通过一条十英尺左右的窄缝进入到这个小水湾。然后拓展为一个圆圈,能称得上是池塘了。你可以从悬崖上跳下去——像市政湖高处跳水板那么高——跳进深水里。游过岩石里的小缝,你就会进入到一片深蓝。水域有鲨鱼出没,虽然我担心鲨鱼,但我很开心能从岩石跳进池塘。一开始,我们小心翼翼,一寸寸向边缘试探着。后来我们开始大力起跳,双人跳,手拉着手,我们的腿和手在空中摇摆,像马术表演中的牛仔一样兴奋地大叫。我喜欢从岩石上跳下去,我也喜欢潜水,一边看着人们猛地扎进蓝色水面,激起一片白色水花。我在岩石中的那条窄缝游进游出了好几次,游向那深邃的世界。四面望去,唯见蓝色的海水。海水美极了,但是你感觉到它深不见底,让你不由得害怕。我们在海里,海里有鲨鱼。我一想到有鲨鱼,就向深处接着游去,因为它如此美,我又游了出来。我又向深处游去,看着其他人都从岩石上跳了下来,我重新爬上去,独自一人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