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期小说(第4/12页)

那个致命夜晚的开场,丝毫没有将要到来的事情的征兆。马奥尼先生淋浴的时候唱着歌,精心仔细地穿着衣裤。他从达夫的花店里搞来了一朵兰花。当艾莉从她的房间过来的时候——在新屋子里,他们有相邻的、单独的房间——他已经穿着笔挺,在那身晚礼服映衬下,显得容光焕发。艾莉将兰花佩戴在她那蓝色绉绸女装的肩膀位置上,高兴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今晚看起来可真英俊潇洒,特伦斯,简直是卓尔不群。”

马奥尼先生壮实的身体兴高采烈地挺直了,脸庞连带太阳穴上暴起的青筋全部显得红彤彤的。“你总是那么漂亮,艾莉。总是那么漂亮。有时我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你要嫁给一个——”

她用一个吻来止住了他。

音乐会结束之后,在哈洛家有一场招待会,理所当然地,马奥尼夫妇受了邀请。哈洛夫人是一只“佩铃母牛”[57]——在这遍地好东西的牧场里。噢,艾莉该会怎样鄙视这种乡巴佬式的比喻呐!不过,在殷勤地将艾莉的坎肩披到她的肩膀上时,马奥尼先生已然将他所有备受责骂的时光给忘了个干净。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一直到他那羞耻时刻为止,马奥尼先生对那场音乐会都感到了极度的享受——比任何他所曾听过的音乐会都享受。完全没有那别扭又沉闷的巴赫。他时不时地随着那有点熟悉的曲调,颇带一些进行曲韵味的曲子,用脚打着拍子。当坐在那儿享受音乐之时,他时不时会去瞥一眼艾莉。她的脸上流露出早已准备好的、无法被安慰的忧伤神情——那是她每次听古典音乐会时都会去假装的。在曲目进行之间,她以手扶额,营造出一种受到困扰的气氛,仿佛承受此种情绪所需要的忍耐力,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大了些。马奥尼先生则高兴地拍打着他那红润肥厚的手掌,对能得到一个可以活动活动身体、做出点什么反应的机会感到由衷喜悦。

幕间休息的时候,马奥尼家两人从容地徐徐步下走道,前往休息室。马奥尼先生发现自己被沃克老夫人给挡住了。

“我正期待着肖邦呢,”她说,“我一直都爱着小调音乐,您难道不是吗?”

“我猜您很爱您的《追悼》[58]。”马奥尼先生答道。

沃克小姐,那位英语课教师,立即大声回嘴道:“是妈妈那忧郁的凯尔特人灵魂使然——她是爱尔兰血统,您知道的。”

感觉到自己大约是莫名其妙地说错了话,马奥尼先生笨拙地接嘴:“好了,我喜欢小调音乐。”

蒂普·梅伯里攥住马奥尼先生的手,很亲密地说:“这家伙当然能把那架老钢琴的琴键奏得嘎嘎响。”

马奥尼先生的回答颇为含蓄:“他的水准极高,光辉夺目。”

“还要一个小时才能走,”蒂普·梅伯里抱怨道,“我希望我和你能从这地方溜出去。”

马奥尼先生非常小心地走掉了。

马奥尼先生热爱剧场表演和音乐会上的气氛——雪纺绸、襟花以及高雅的晚礼服。当他以和蔼可亲的面容出现在高中礼堂的休息室里,向女士们致礼,跟客气礼貌的权威们谈论乐章内容和马祖卡舞曲时,他由衷感到了骄傲、满意的心情所带来的温暖。

那是在幕间休息之后、奏第一首曲子时,灾难降临了。这是一支颇长的肖邦奏鸣曲;第一乐章如同电闪雷鸣,第二乐章则是颠簸游离、千变万化。到第三乐章时,他正如之前所知道的一样,跟着节奏用脚打拍子——那首死板的葬礼进行曲,中段是伤感的华尔兹拍子;临近结尾时,来了一个狂飙猛进的最终急奏。钢琴师高高抬起了手,甚至在钢琴凳上稍稍向后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