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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日星期天的晚上,在我的带领下跨进绿影庄——不,学辻井的样,我也管它叫做“偶人馆”吧——的希早子也首先被放置在走廊角落上的那个人体模型吓得目瞪口呆。

“可怕吧?”记得11月末架场来这儿目光停留在那偶人上时,我也说了这样的话,“这家里另外还有呢,这种——那扁平脸的人体模型……”

“晚上一个人碰上它不害怕吗?”

“最初是的,但好像马上会习惯的。住在公寓里的人也曾经发过这种牢骚。”

“哦。”她表情丰富地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睛,“架场先生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觉得很奇怪,说:为什么这个家的偶人都是这样或是没有脸或是缺少身体的某个部分呢?——我说,飞龙,为什么呢?”

“这个么,我也不清楚。”

在从没有上躯体的偶人前面走过时,迎面遇上了正好从[1-C]房间里走出来的仓谷诚。

“啊,对、对不起。晚上好。”好像对我身旁并排站着个年轻的女子显出很吃惊的样子。仿佛目击了什么不妙的东西,他稍稍将视线转向上面。

“晚上好!”在回答了一声以后,我们与他擦肩而过。拐过顶头的拐角以后,我对希早子说仓谷是Kxx大学的研究生,希早子立即右边的脸蛋上露出酒窝,微笑道:“想来可能是。我们大学的研究生,带那种气氛的人可多呢。”

我又有一个不可理解的问题:那具体说来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气氛呢?

通向正房的门现在还是通常都锁着。发生火灾的那晚察觉情况异常而醒来的时候,我立即披上长袍从屋里跑了出来。这门和堆房的锁的钥匙安然无事地留在手头,这多亏长袍的口袋里装着钥匙串。

走上正房的走廊,向堆房走去。与烧塌部分之间用白铁皮和胶合板堵了起来,以防刮进风和雨来。那样子令人看着心痛和凄凉。

“这里就是用做画室的堆房。”说着指了一下左右对开的门。希早子一面不时地偷看着雨道尽头幸免于难的没有头的人体模型,一面神情诧异地点了点头。

让母亲以外的女人进自己的画室,即使是从住在静冈那时候算起,想想也恐怕是第一次吧。昏暗空旷的屋子。油画画具和灰尘的气味今晚格外刺鼻——希早子的来访定下以后慌忙收拾了一下,但屋子依然杂乱无章。

“好冷啊!这就点炉子。”我以一种如同初次将女朋友邀请到家里的中学生的心情点燃了煤油炉,请希早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喝点什么吗?”

“不,请不要张罗了。”她交叉着双手来到屋子中央,用满怀好奇心的目光环视了一下画室。

“过去画的画大致都或是在搬家时处理了,或是放进储藏室了,所以在这儿的都是这半年内的作品。”我一面追逐着她的视线,一面作着不必要的解释。

竖在墙壁各处的大大小小的画布。画在上面的奇妙的——不,我自己都可以说是奇怪的——风景,她是怎样看又是怎样感觉的呢?这——这种事本该是无所谓的问题。

最近十年间,我一刻也没有设想给别人展示我的画,即使是在任何意义上。

我画的画,说来都是对自己内部世界的自我表现,因而,当这些画暴露在自己以外的人的眼睛里时,他们是怎样看又是怎样感觉,这类事对于我来说应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希早子有好一阵子什么都不说,只是从各种距离和角度望着放置在屋子里的几幅画,频频歪着头。但不久,她“哦”地哼了一声,旋即用拘谨的声音问我道:“作品有题名吗?”

“有的有。”我答道。

“在这儿的这些画里呢?”

“这些画里——对了,只有竖在书架旁的那幅大的上面有标题。”

“叫什么?”

“(季节虫)。”我怕是皱着眉头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