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的巡礼 12(第6/13页)

在前几代某些成员的生活环境中,老百姓的精神状态本来还很活跃,但很快也变得迟钝麻木了。他们觉得国家是觊觎家庭遗产的敌手。对于故去先人毫无例外的谀墓悼词就是说老人家善心大度,其实这一点大可怀疑。实际上,基督徒慈悲行善的顶峰时代在这个圈子里早已结束了。从那以后,照顾囚犯、弃儿和疯子这类慈善事业都由公众机构去管,人们再也不过问管理得怎么样,再说,对待囚犯太好反倒是不对的。一个理想主义的瑞士人费尽力气创办的红十字会,大家还并不看好,就是因为那瑞士人出身于新教。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玛蒂尔德夫人即将诞生的一个小女儿才在红十字事业中贡献了她一部分的年华。夫妇俩给天主教的慈善事业慷慨解囊,精心分配着善款数额,不过如果玛蒂尔德为村子里的善举捐助的款项超出了阿尔蒂尔预定的数目,她就巧妙地提醒他早就答应过这件好事,于是也就得到了必要的现钱。严寒的冬天,他们给安分守己的穷人分发木柴和被褥,刁顽的穷人什么也得不到。矿井里发生的灾难事故震动了每一个人,但阿尔蒂尔从来也没有想到利用他矿井股东的影响力去给死伤的矿工家属谋求一丁点的抚恤津贴,也没有想到采取任何最初步的安全措施:这些都是公司经理们的事,他们的职责首先在于给股东的资本带来赢利。有一个来历不明的法国人写了一些诗,因为伤风败俗受到谴责,他用恐怖的笔触描写一些眼睛被挖掉的白头翁,在店铺的鸟笼或比利时人的后院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叫声。如果说苏阿雷的厨房窗台上就有这么一个鸟笼,那也很可能,心地善良的玛蒂尔德绝对不会提出任何抗议。这就是习惯成自然的恶果。

阿尔蒂尔和玛蒂尔德是享有特权的人,但他们却不自知,凭借着他们的地位或上帝的意志才占有了财富,他们甚至没有想到应当庆幸。住在苏阿雷的这对夫妇也一点没有意识到,生活在安全暂时丝毫不受威胁的时代和国度是一种福气。他们的祖先可不像他们这么幸运。他们的后代更是倒霉,被若隐若现的革命吓得发抖。这里也像法国一样,很可能闹起革命,而人们并没有把握能将革命及时地遏制下去。的确,每个时代都有打仗的份额:恰好足够填满报纸上的新闻和给《画报》提供悲剧性的题材。皮埃蒙特战役像是一次潇洒的远距离军事巡游;在索尔费里诺这个屠宰场,法国佐阿夫轻步兵团的红裤子比流出的人血还要使人惊诧。新大陆,南北战争的炮声隆隆,阿尔蒂尔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去过,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去:那是美洲新教徒之间要算清的账。对墨西哥的征服成了个悲惨的传奇,大公干脆被处决,他的妻子,比利时的公主发了疯,这一切在苏阿雷引起了震动,从城堡的主人到厨下的丫头都惊骇不已。石勒苏益格和荷尔斯泰因的战争只不过是地方性的冲突,没有引起什么兴趣。但萨多瓦战役就招致了更多的不安:天主教的奥地利被普鲁士人打败了,这是件可怕的事,但终于建立起了德意志邦联,弗罗兰不禁露出欢欣模样。

在凡尔赛宫的明镜厅宣布成立德意志帝国时,弗罗兰的欢欣更增长了,她在孩子们的课室里挂了一幅戴着黑白红三色领带的皇帝陛下的雕版画像,大家也没有想起让她把这画儿摘下来。说到底,她的主人并不是法国人。由列强允诺的比利时的中立地位让大家感觉到事不关己。但是这一次,可怕的现实已经临近,听到有些地主被当做人质枪毙了,阿尔蒂尔吓得发抖。玛蒂尔德很可怜那些饥寒交迫的巴黎人。接下来的巴黎公社也造成了恐慌。但人们还算放心,觉得在那个吵吵闹闹的南方邻居那里,暴力事件是经常发生的。凡尔赛宫枪毙人的放枪声,预告着要恢复秩序,这枪声只隐隐约约地传到苏阿雷,那是一八七一年美丽的五月傍晚,玛蒂尔德正怀上了她最后一个孩子费尔南德。就在同一个时期,在里尔或是阿拉斯一所耶稣会办的中学里,那个后来有朝一日娶了费尔南德的十八岁男孩,流着愤怒的眼泪撰写了一篇颂词,赞美死难的公社烈士,为此,他差一点遭到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