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7页)

其中有一个人尤其吸引我,他长相英俊,身材高大,脑子不笨,但完全受本能的驱使;心血来潮时什么都干,一时冲动下不能自制。他不是本地人,是偶然被人雇用来的。他头两天干得非常出色,第三天就烂醉如泥。有一个夜里,我偷偷走到粮仓里去看他;他仰躺在干草堆上,喝醉了酒沉睡。我瞧了他好一会儿!……有一天他怎么来也就怎么走了。我真想知道他走到哪条道上去了……当晚我听说是博卡奇把他辞退的。

我对博卡奇很光火,要人把他叫来。

“好像是您把皮埃尔辞了,”我说,“您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

我的火气虽然尽力压了下来,还是使他有点不知所措。

“先生总不愿意把一个肮脏的酒鬼留在家里吧,最好的工人都给他带坏了……”

“那些我想留的人我比您更清楚。”

“一个盲流!连他从哪儿来的都没人知道。这在本地影响也不好……哪天夜里他在粮仓里放上一把火,先生就会满意了吧。”

“但这只是我的事,农庄是我的,我想是吧;我高兴怎么管理就怎么管理。以后您要辞退谁的时候请先给我说说您的理由。”

我说过博卡奇是看着我长大的,不管我说话的语调多么伤人,他太爱我了,不会很生气的。他甚至还不把它当一回事。诺曼底农民对于他们不洞悉其动机,也就是对于不牵涉利益的事,常常不以为然。博卡奇只是把这场争论看成是我的孩子脾气。

可是我不愿意在责怪后就结束谈话,觉得自己也太冲动了,找些什么话再来说几句。

“您的儿子夏尔不是马上要来了吗?”我沉默一会儿后决定问一问。

“看到先生很少问起他,我以为已经把他忘了呢。”博卡奇说,还是耿耿于怀。

“我把他忘了!博卡奇,凭去年我们一起干的事我会把他忘了吗?我还指望他多管一管农庄的事呢……”

“这是先生的美意。夏尔一周后可以来了。”

“那好,我很高兴,博卡奇。”——我让他走了。

博卡奇说得也对,我当然没有忘记夏尔,但是我对他的关心也是很少。跟他热烈交往一阵以后,我对他只感到一种惆怅和淡漠,这怎么解释呢?这是因为我的工作与兴趣已不是去年的工作与兴趣了。我必须承认,我的两个农庄已不像我雇用的人那么引起我的兴趣。夏尔来了,我与他们打交道会受到限制。他这人太理智,也让人过于尊重。因而我虽然想起他内心激动,看到他的归期临近还是有所担心。

他回来了。啊!我的担心是对的,梅纳尔克否认一切回忆也是有道理的!我看到进来的不是夏尔,而是一个举止怪异的先生,戴一顶可笑的圆顶礼帽,上帝!他变了!我感到局促不安,他看到我高高兴兴,我竭力不做出过于冷淡的反应。但是即使这种高兴的样儿也叫我不乐;做作,因而在我看来不真诚。我在客厅接待他的,天色已暗,我没有看清他的面孔,但是有人拿灯进来时,我厌恶地看到他蓄起了连鬓胡子。

那天晚上的谈话可以说沉闷无味,后来知道他什么时候都在农庄,我差不多有一个礼拜有意不去那儿,我又回到我的书本上,跟客人交谈。当我又开始走出去时,一件新工作找上我来。

伐木工开进了树林。每年有一部分木材出售;树林分成十二个面积相等的采伐区,每年轮流供应一批长了十二年的矮树林,还附一些不会再生长的幼树,都堆在一起。

这项工作是在冬季做的,然后根据供销合同伐木工必须在春天以前给采伐区清场。但是指挥伐木的木材商厄特凡大爷粗心大意,有时春天已经到来,采伐区内还堆着木材。那时穿过枯木长出一排嫩枝;伐木工终于来清场时,不少树苗就会遭到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