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4/4页)

我首先想的是不让玛塞琳看到血。但是怎么做呢?我身上都有;现在我也看见到处都是;尤其我的手指上……我也流过鼻血吧……她若问起,我只说流的是鼻血……

玛塞琳睡着没醒。大家到了。她当然先下车,没看见什么。有人给我们留下两个房间。我冲进我的房间,洗干净血迹。玛塞琳什么也没看见。

可是我觉得非常虚弱,吩咐给我们两人送茶来。她安排茶具,十分安详,也有点苍白,还带着笑容,我竟有点恼火她什么也没看到。我觉得自己不公正,是的,我对自己说:她若没有察觉,那是我掩饰得好;尽管这样想,没用;情绪像一种本能愈闹愈大,浑身都不自在……最后终于强烈得克制不住:我像心不在焉地对她说:

“昨夜我咳血了。”

她没有叫一声,只是脸色变得苍白得多,一个踉跄,想要站稳,还是沉重地跌到地上。

我没好气地朝她冲过去:“玛塞琳!玛塞琳!”好哇!我做了什么啦!我一人有病还不够吗?但是我说过我很虚弱,差一点轮到我也病了。我打开房门呼叫,有人跑了过来。

我记起了我的箱子里有一封写给当地一名官员的介绍信;我凭这封信请人找来了军医。

可是玛塞琳醒过来了,现在她坐在我的床头,我在床上高烧发抖。军医来了,给我们两人都做了检查,他说玛塞琳没什么,没有跌坏;而我病情不轻;他甚至连看法也不愿说,答应傍晚以前再来。

他又来了,对我笑,跟我说话,给我开了好几种药。我明白他认为我没治了。——我要向你们承认吗?我没有跳起来。我累了。我听之任之,仅此而已。“归根结底人生给了我什么?我努力工作直到最后,坚定热情地尽了我的义务。其他……好吧!跟我有何相干?”我这样想,还觉得我的斯多噶精神很了不起。但是叫我难受的是这个地方真丑。“这个客房不堪入目”——我瞧着房间。突然想到隔壁另一个同样的房间里有我的妻子玛塞琳。我听到她在说话。医生还没有走;他跟她在谈,还努力放低声音。时间过去了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玛塞琳已在屋里。我明白她哭过了。我并不热爱生活,要对自己表示怜悯;但是这个丑地方叫我不舒服,我的眼睛几乎贪婪地看着她。

现在她就在我旁边写信。她在我眼里显得妩媚动人。我看见她封上好几封信。然后她站起身,走近我的床,温柔地拿起我的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对我说。我笑笑对她伤心地说:

“我会好吗?”她立即回答我:“你会好的!”信念那么真诚,几乎使我也对此深信不疑;也对未来的生活、她对我的爱情有一种模糊的感觉,隐约中包含凄怆的美,以致眼泪夺眶而出,我哭了很久,既不能也不愿克制自己。

她凭借了极大的爱情力量才让我离开了苏塞;她对我百般照料,精心护理,守夜……从苏塞到突尼斯城,然后又从突尼斯城到君士坦丁,玛塞琳真是了不起。我到了比斯克拉就会痊愈的。她自始至终充满信心,没有一刻感到气馁。她安排一切,准备动身,预订房间。可惜的是她没法改善这次旅行的艰辛。好几次我相信应该中断和结束了。我像濒临死亡的人那样流汗,感到窒息,有时失去知觉。第三天晚上,我到达比斯克拉,像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