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作为个人,我们能走多 远?(第2/4页)

这句话如此哀怨迷茫,能够让所有人想起在信仰途中的迷失。然而这迷失又是如此真实,真实得会让人对自己仿佛从来都不能超越的软弱、怀疑产生由衷的怨恨。

对于《违背道德的人》,评论界很喜欢将之视为自传性的小说。的确,那个在上帝与真实、理性与堕落、男人与女人之间徘徊的米歇尔,那个带着妻子——而且同样是在搞不清楚什么是爱的时候就有了婚姻——在意大利、北非、瑞士游荡的,倘若不是纪德,又能是谁呢?只是,小说家很讨厌类似的诠释,因为在他们看来,过分关注作者的生活从来就不意味着作品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理解。

但是话说回来,对于包括纪德在内的一些作家,如果要撇清他们的生活和作品,那对于批评界来说还真是个难题。纪德活了八十多年,经历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经历了从德雷福斯事件开始的知识分子种种“介入”的可能,也经历了文学从传统走向现代、从救赎走向毁灭的过程。

作为纪德小说创作的开始,《违背道德的人》实际上只有一个焦点问题,那就是,米歇尔在何等程度上是一个“背德者”?他违背的是怎样的道德?同性恋?自由的生活?在信仰前徘徊?不相信救赎?在精神与肉体之间的游移?甚至,有这么一点点——恋童癖的倾向?

然而《违背道德的人》什么也没有说,它只是一个人在面对生活的时候所持有的真实态度。一切都是在评论界与纪德本人联系在一起后才产生的问题,不论是信仰也罢,还是同性恋也罢。我们都知道,纪德给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一直生活在“矛盾”之中:在清教徒的家庭教育中长大,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却拥有一颗最为叛逆的心——在正视自己的同性恋倾向这个问题上,他的战斗性绝不输于王尔德和兰波;一生都与天主教纠缠不清,却在生命的最后也没有能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主教信徒,为此,他付出了与同时代的保罗·克洛岱尔、弗朗索瓦·莫里亚克等伟大作家交恶的代价;曾经对共产主义产生极大兴趣,然而1936年从苏联回来之后却站在反对当时苏联专制体制的最前沿;他的一生是知识分子“介入”一生的典型代表:在反殖民主义、反法西斯主义的斗争上从来都是坚定的斗士,但是,与萨特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将文学创作纳入所谓的“介入”行动。

上述的一切却只是纪德在生活中的“矛盾”。在《违背道德的人》的前言里,纪德也有和自己的生活撇清的愿望,他说“我不愿意在这部书里控诉或者赞颂”,因为“一部作品的真正意义与当今的读者对它表示的兴趣,是非常不同的两回事情”。这应该是在从《违背道德的人》开始纪德就已经坚定下来的对文学的态度。并且,它在某种程度上说明,纪德并非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矛盾。

今天,我们不再会怀疑,如果说到文学——或者说小说,如果我们赞成昆德拉对于“小说”的定义和他对“小说”的偏爱——的现代性,在法国,他和普鲁斯特应该是具有决定性贡献的两个人。尽管,纪德一生中最为追悔的错误之一,是在1912年,他执掌新法兰西杂志的时候,作为审稿人,以“过于贵族气”为由,拒绝过普鲁斯特《在斯万家那边》的出版。

当然,对于“现代性”,尤其是对于文学的“现代性”,我们可以有繁复的、多重的定义,正如贡巴尼翁所说的那样,“(现代性)并不指向清楚、明晰的观念,也不指向封闭性的概念”。然而我们同样可以简单地面对文学的“现代性”这一概念。实际上,在文学上,区分所谓的古典与现代,只在于对文学的“真实”和“价值”问题所给出的答案。而在这一点上,看似矛盾的纪德从来没有变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