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死(第2/6页)

于小齐站在灵柩旁,告别仪式的时候,每个人都走过去跟她握手,我落在最后。她两眼肿的厉害,在这个场面上我始终没见到前任师母,也没见到现任师母。倒是于小齐的姑妈,趴在地上大哭大嚎,说哥哥啊你的钱都让那个女人骗走啦她这个没天良的你走了她也不来看看你啊。于小齐的姑夫义愤填膺地说,一定要把那个女人找到。我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了,那个还在找石油的女硕士。哭完之后,他们就安静了,好像之前并没有哭过。

然后就是收骨灰,那要等很久,其他人都过去吃豆腐饭了。本来是于小齐的姑夫去收的,后来它嘀咕了一声,说自己拉肚子,跑去上厕所就再也没回来。我和于小齐进了火化车间,她手里捧着一个预先准备好的骨灰盒子。那天上午就老丁一个人火化,算是包场了。我们戴城的殡仪馆很变态,可以亲眼看着死人被拖进去、被烧掉。有个工作人员大声对我们说:“你们要看吗?”于小齐摇摇头,我没好气地对工作人员说:“我谢谢你,我们就坐这里吧。”

那个过程很漫长,我们到外面去透气,我抽烟,于小齐也要了一根。我们蹲在十一月灿烂的阳光里,听着车间里轰轰的声音,烟囱开始冒烟。于小齐抬头望着那烟,轻轻地说:“爸爸。”

我说:“等会儿收骨灰的时候,你千万不能哭的,眼泪不能掉在骨灰上。”

“为什么?”

“因为他会永不安宁。”

“我都没怎么哭。你看我哭了吗?”

“没有。”

不知为什么,烟飘上去,树叶就落下来了,掉了好多在我们脚跟。烟向着南方的天空中飘去。于小齐说:“爸爸去南方了。”这是我猛然想起了欧阳慧写的诗,亲爱的别在北方定我的棺材,冬天我要去南方。我身上起了一层寒栗。

我问于小齐:“怎么他老婆没来?”我又补充说,“我不是问你妈妈,是他现在的老婆。”

于小齐说:“我姑妈打电报通知她了,没回音,大概还在野地里找石油呢。我妈当然不肯来的,但她昨天晚上也哭了。”

我说:“李翔也没来。”

于小齐说:“李翔我是通知了,但他今天来不及赶过来了,反正我爸爸要落葬到莫镇去,李翔在那儿已经看好墓地了,他会接我爸爸过去的。”过了一会儿她说:“李翔说起你,说你人特别好。”

我说:“我也挺喜欢他的。”

于小齐说:“肉麻死了。”

我说:“曾园呢?她没来陪你?”

于小齐说:“曾园去旅游了,还没回来。我没通知她。”

我说:“行吧,那就我们两个送老头走吧。”

她告诉我,按照规矩,只有冬至和清明才能落葬,之前,骨灰寄放在殡仪馆,反正离冬至也就一个月了。到时候她就去莫镇,把老丁和她爷爷奶奶葬在一起。人死回故乡,那里比较温暖。

于小齐说:“我跟大学生分手了。”

“怎么会?你爸爸听说你找了个大学生,还挺得意的。”我说,“为什么分手?”

“以后细说吧,今天不想那个说这个。”

我点点头,说:“反正那大学生也呆逼得很,分手就分手,没什么好留恋的。”

于小齐摇摇头,说:“乱讲。”

这么聊着,时间就不那么漫长了。后来工作人员把我们叫进去,还是那个讲话不知轻重的家伙,我看着他,心想,你丫要是敢说一句“烧好了”,我就把你脑袋按到炉子里去。不料他这回很懂礼貌,说:“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