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第2/3页)

这片庄园在戴格斯家族手中已经经营了好几代,但它在战争时期曾经被纳粹占据过,整个家族都被驱逐了。从前的葡萄园被破坏殆尽,整个村子的生计也断了。城堡中值钱的东西都已被洗劫一空,但仍无损它的庄严雄伟。有传言说戴格斯先生曾经参加过抵抗运动法国抵抗运动,指二战期间法国人民抗击纳粹德国对法国的占领的抵抗运动。,还曾在露台台阶下方巨大的地窖里指挥过好几次破坏行动。我也不知道这些是真是假,可想到那些穿着长靴的纳粹分子像大鹅一样踱着步子在房子里来回走动,而那些行动就在距他们几层楼之深的脚底下紧密筹划着,实在是让人开心。故事还有许多其他版本:据说戴格斯先生在秘密护送一家犹太人出村子的时候被抓住了,然后遭到了严刑拷打。但询问当时的情况是不明智也不合适的。关于那场战争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而那里的人们都宁愿忘却那段过去。

庄园里只有几个仆人,但也有几个劳工住在那里,他们看样子无论什么活儿都愿意干。我发现所有的邻居都对这个高贵的家族充满了感激。这样的没落贵族家庭,当时在爱尔兰已经屡见不鲜了。

我们住的地方位于露台下方,是专为种植季支起的一顶顶帐篷一样的宿舍,抬头就能看见雄伟的戴格斯城堡。我们跟其他工人一起在户外公共长桌上用餐。这些本地的农场工人是一群有活力的年轻人,来自附近的克洛尚村和周边地区。他们真是一群快乐的人。

那年夏天,那里还有一些来自南非的劳工。我之前从没跟黑人说过话,而且在爱尔兰连见都很难见到,但那些黑人小伙子完全不跟我们来往。我抱着交朋友的态度试着跟他们搭讪,可他们却盯着地,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我得承认,这让我更感兴趣了。我们想过为什么这些黑人兄弟不像我们和他们的白人经纪人一样住在这里。我没搞懂为什么,不过我估计他们的年龄应该比我们还小。虽然我曾经参加过一次爱尔兰反种族隔离运动的学生集会,但我从未真正感受过种族隔离的丑恶。我听说他们是被送来学习如何种植葡萄并带回去一些葡萄苗的,显然这里的气候与南非的西开普省很相似。我很想多了解一些关于他们自身和他们的生活境遇的情况,可他们只能说一点点法语,英语几乎完全不会,而在那个年代,主动询问这方面的问题又实在太不礼貌了。他们那个白人经纪人名叫约斯特,是个十足的蠢货。他自己又笨又懒什么也学不会,就把他们带到法国来学习如何种植葡萄。他什么活儿也不干,整天只知道喝酒,然后对着他们大喊大叫发号施令,他们一旦犯错就会遭到他的殴打。他一个劲地想跟我们拉拢关系,总开一些粗鄙的玩笑来嘲笑他那些同胞的肤色,笑他们愚蠢。从前的法国曾对纳粹针对犹太人的隔离和迫害冷眼旁观,那耻辱的一页至今还没有翻过,当地的法国人自然不会再允许那样的历史重演。大家都向薇洛妮克夫人发出了抗议,最后她迫于压力只好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那里的住宿条件很简陋:宿舍男女各一间,房间尽头分别配了一个水龙头和一个蹲便坑。这种条件换了现在的我们肯定是无法接受的,可毕竟当年还年轻,没那么高的要求,那时我们甚至还觉得这挺有异域特色的。

每天的任务还是相当繁重的,后来我们就慢慢习惯了,其实到了6月下旬葡萄园这边就没有多少活儿可以干了,于是我们挪到了桃园和橄榄园那边,那里的工作相对轻松一些。第一个月里我一直在给葡萄藤锄草,把覆盖在两株葡萄之间土壤上的那些苜蓿、杂草和野麦之类的全都清理掉。6月初的时候,这些野草的生长速度实在惊人,一天甚至能长上一两英寸,但听夫人说,早春时节它们的蔓延速度还会更快。奥利弗和劳拉被安排到另一队里去执行修枝的重任,要把葡萄主干上发出来的细小侧枝给修剪掉,另外也要选择性地对树梢的分支进行修剪。那一株株葡萄树像生病的孩子一样被精心照料着,不仅要时常关心、照看、给予营养,还要顺着它们的脾气,让它们得以舒心地长大,直到硕果挂满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