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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岚又震动了一下。

“她现在在家里吗?”他问。

“不,她上班去了。”兆培看看手表,“现在,她马上就要下班了。今天,大家都劝她请假,可是她坚持要上班,她早上走的时候,苍白得像个病人。妈很不放心,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懂了。”友岚简单明了地说,发动了汽车,“我们去杂志社接她。”

“慢点!”兆培说,打开车门,“你去,我不去!如果她肯跟你谈,不必急着把她送回家来,你可以请她吃晚饭,或者,带她去什么地方玩玩,散散心!”他跳下了车子。

“我想,”友岚关好车门,把头伸出车窗,对兆培说,“我会想办法治好她的忧郁症!”

“别太有把握!”

友岚的车子冲了出去,开往大街,他向敦化北路开去,心里被一份朦胧的怜惜与酸涩所涨满了。他想着宛露,那爱笑的、无忧无虑的宛露,那跳跳蹦蹦、永远像个男孩一般的宛露,那稚气未除、童心未泯的宛露,那又调皮又淘气的宛露,那又惹人恨又惹人疼的宛露……她现在怎样了?突然揭穿的身世会带给她怎样的后果?噢,宛露,宛露,他心里低唤着:你是什么出身,有什么重要性?别傻了!宛露,只要你是你!

车子停在杂志社门口,他等待着,燃起了一支烟,他看看手表,还不到下班时间,他倚着车窗,不停地吞云吐雾,烟雾迷蒙在窗玻璃上。

杂志社下班了,三三五五的男女职员结伴而出。他紧紧地盯着那大门,然后,他看到宛露了。低垂着头,她慢吞吞地走出杂志社,手里抱着一沓卷宗。数日不见,她轻飘得像一片云,一片无所归依的云。她那长长的睫毛是低俯着的,嘴唇紧紧地闭着,她看来心不在焉而失神落魄。

他打开车门,叫了一声:

“宛露!”

她似乎猛吃了一惊,慌张地抬起头来,像个受了惊吓的、迷失的小鸟。发现是他,她幽幽地透出一口气来:

“哦,是你!”她喃喃地说。

“上来吧!”他温柔地说,那怜惜的感觉在他胸中扩大。

她一语不发地坐进了车子,有股无所谓的、散漫的、迷惘的神情。怀里还紧抱着那沓卷宗,就好像一个寒冷的人紧抱着热水袋一般。他悄眼看她,从她手中取下了那沓稿件,放到后座去。她被动地让他拿走了手里的东西,双手就软软地垂在裙褶里了。她穿着件浅灰色的套头毛衣,深灰色的裙子……不再像个男孩子了,只是一抹灰色的、苍凉的影子。

他发动了车子,熄灭了烟蒂。

“我请你去大陆餐厅吃牛排。”他说。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中午吃了什么?”他问。

她蹙蹙眉,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你中午根本没吃饭吧?”他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带着责备的意味。

她仍然不说话。

“喂!”他忽然恼怒了,转头盯了她一眼,他大声说,“你还算个洒脱不羁的人吗?你还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你还算是坚强自负的吗?你怎么如此无用?一点点打击就可以把你弄成这副怪样子?别让我轻视你,宛露,别让我骂你,宛露!你的出身与今天的你有什么关系?二十年前你无知无识,和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分别,今天的你,是个可爱的、优秀的、聪明的、快乐的女孩子!你犯得着为二十年前的事去伤心难过吗?你应该为今天的你骄傲自负才对!”

“你都知道了?”她低声问。

“知道你的出身吗?我一直就知道!从你抱进段家就知道!不只我知道,爸爸知道,妈妈知道,我们全家都知道!但是,二十年来,我们轻视过你没有?在乎过这事没有?我们一样爱你疼你怜你宠你!没料到,你自己倒会为这事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