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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的生日过去没多久,毕业考就快到了。

早上,阳光从窗帘的隙缝里射了进来,在室内缓缓地移动,移上了宛露的嘴唇,移到了宛露的脸颊,终于映在她那低阖着的睫毛上了。这带着热力的光亮刺激了她,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试着用毛毯去遮那阳光,她失败了,然后,她醒了。

睁开眼睛来,首先听到的就是窗外的一阵鸟鸣,她把双手垫在脑后,平躺在床上,用一份崭新的喜悦,去倾听那麻雀的吱吱喳喳,它们似乎热闹得很。在争食吗?在唱歌吗?在恋爱吗?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门口有脚步声走近,那细碎的、安详的脚步声,那轻盈的、小心的脚步声。母亲一定怕吵醒了她!她睁大眼睛,没来由地喊了一声:

“妈!”

脚步声停住了,房门被推开,段太太站在房门口,笑盈盈地望着她。“醒了吗?怎么不多睡一下?我看过你的课表,你今天上午没课,尽可以睡个够。昨晚,你和友岚他们闹得那么晚才睡,现在何不多睡一下?”

“妈!你进来!”宛露懒洋洋地倚在枕上,仍然像个任性而矫情的孩子。段太太关上了房门,走了过来,坐在床沿上,她温柔地、宠爱地、亲昵地用手摸了摸宛露的下巴,问:

“你又有什么事?”

“妈,你觉不觉得我有点反常?”

“反常?”段太太怔了怔,“此话从何而来呢?”

“我告诉你,妈!”宛露伸手去玩弄着母亲衣服上的扣子,凝视着母亲的眼睛,“我的同学们都有一大堆忧愁,她们每个人都说烦死了,愁死了,前途又不知怎样,父母又不了解她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就是失业,再加上恋爱问题,爱吧,怕遇人不淑,不爱吧,又寂寞得发慌……反正,问题多了,妈,你懂吗?”

“是的。”段太太了解地、深沉地望着女儿,“难道你也有这些烦恼吗?”

“正相反,我的问题就在于,为什么人家有的烦恼,我都没有!”宛露抬高了眉毛说。

“妈,你知道同学们叫我什么吗?她们叫我‘开心果’。”

“当‘开心果’总比当‘烦恼树’好吧?”段太太笑着说。

“可是,我为什么与众不同呢?我也应该找一点忧愁来愁一愁,否则,我好像就不是‘现代人’了。”

段太太笑了。

“只有人要去找快乐,我还没听说有人要去找忧愁的!”她收住了笑,忽然若有所思地、深沉地、恳挚地望着女儿,“不过,宛露,有时候,在成长的过程里,我们都会自然而然地经过一段烦恼时期,看什么都不顺眼,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

“妈,你的意思是说,我也会经过这段时期吗?”

“不一定。”段太太坦白地说,“我希望你不会!因为你生活在一个简单而幸福的家庭里。我……”她深深地看进宛露的眼睛深处去,“我要尽量让你远离忧愁。”

“哦,妈!”宛露从床上一跃而起,抱住母亲的脖子,把头埋在她颈项里一阵乱揉,那发丝弄得段太太痒酥酥的,就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宛露边揉边喊:“妈!我爱你们!我爱你们!我不会忧愁,因为我有你们!”

“噢!宛露!”段太太的眼眶有些发热,“怪不得你哥哥说你是个小疯丫头,我看你还真有点儿疯呢!”

宛露从床上爬了起来,一面换掉睡衣,一面说:

“如果我有点儿疯,也是你的遗传!妈,”她扣着衬衫的扣子,“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疯,一样快乐,一样不会忧愁?”

段太太一怔。

“不。”她回忆地、小心翼翼地说,“我可能比你多愁善感一点。”

“那么,就是爸爸的遗传了!”宛露穿上长裤,不知怎的又笑了起来,“爸爸是个书呆子,还好我没遗传爸爸的呆劲儿!”她打开房门,往浴室走,“家里的人都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