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鸟巢(第4/6页)

“好了,就坐着吧。能起来吗?”信吾说着也走到了走廊上。

“不要紧的。我正想给国子换裤子。”

“房子呢?”

“她带着里子上邮局去了。”

“把孩子交给你,她上邮局有什么事吗?”

“等一会儿啊。先让外公换换衣裳。”菊子对幼儿说。

“行了,行了,先给孩子换裤子吧。”

菊子带笑地抬头望了望信吾,露出了一排小齿。

“外公说先给国子换裤子哩。”

菊子穿着一件宽松而漂亮的棉绸衣裳,系着窄腰带。

“爸爸,东京也停雨了吧?”

“雨嘛,在东京站乘车时还下着,一下电车,天就转晴哩。究竟哪一带放晴,我没留意。”

“镰仓也一直在下,刚才停止的。雨停后,姐姐才出门去的。”

“山上还是湿漉漉的呐。”

菊子把幼儿放在走廊上后,幼儿抬起赤脚,用双手抓住脚趾,她的脚要比手更自由地活动。

“对对,小乖乖在看山呐。”菊子说着揩了揩幼儿的胯间。

美国军用机低低地飞了过来。轰鸣声把幼儿惊了,她抬头望着山。看不见飞机。可是,那巨大的机影却投在后山的斜坡上,一掠而过。幼儿或许也看到那机影吧。

信吾蓦地为幼儿那天真无邪的惊讶而闪烁的目光所打动。

“这孩子不懂得什么是空袭。现在出生的许多孩子他们都不懂得什么是战争。”

信吾凝视着国子的眼睛。那闪烁的光已经变得柔和了。

“要是能把国子的眼神拍张照片就好啰。把后山的飞机的影子也拍进去。下一张接着拍……”

幼儿在遭飞机轰炸,悲惨死去。

信吾欲言又止,因为他想到菊子昨天刚做完人工流产。

这两张幼儿照片是空想的。在现实里,肯定有不计其数的这种幼儿。

菊子把国子抱了起来,一只手将裤子团弄起来,走到浴室里去了。

信吾想:自己是惦挂菊子才提前回家的。他边想边折回了饭厅。

“回来真早啊。”保子也走了进来。

“刚才你在哪儿呢?”

“在洗头。雨过天晴,猛然一晒,头就发痒。上年纪的人,头动不动就发痒。”

“我的头就不那么爱发痒嘛。”

“也许是你脑袋瓜灵吧。”保子说着笑了,“我知道你回来了,可刚洗完头就出来接你怕挨你说:瞧这副可怕的模样……”

“老太婆还披散头发,干脆把它剪了,结成圆竹刷子发型,怎么样?”

“真的。不过,不限于老太婆结圆竹刷子发型嘛。江户时代,男人女人都是结这种发型,将头发剪短,拢到后脑勺,然后束起来,再将束发的发根剪成像圆竹刷子那样。歌舞伎里就有这种发型。”

“不要在脑后束起来,梳成垂肩发型算了。”

“这样也未尝不可。不过,你我的头发都很丰茂嘛。”

信吾压低嗓门,说:“菊子起来了吧?”

“嗯,起来了一会儿……脸色可不好哩。”

“最好还是别让她照管孩子吧。”

“房子说了声‘我暂时把孩子放在你这儿’,就把孩子放在菊子的被窝边,因为孩子睡得香着呢。”

“你把孩子抱过来不就成了吗?”

“国子哭时,我正在洗头呢。”

保子离去,将信吾更换的衣服拿来。

“你提前回家,我还以为你什么地方不舒服了呢。”

菊子从浴室里走出来,像是要回到自己的居室。信吾呼唤:

“菊子,菊子!”

“嗯。”

“把国子带到这儿来。”

“嗯,就来。”

菊子牵着国子的手,让她走了过来。菊子系上了宽腰带。

国子抓住保子的肩膀。保子正在用刷子刷信吾的裤子,她站起来,把国子搂在膝上。

菊子把信吾的西服拿走,放在贴邻房间的西服衣柜里,尔后轻轻地关上了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