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焰(第3/5页)

“你真是个饶舌的老太婆,简直拿你没办法。”

“房子真可怜。你也觉得她可怜吧?”

“可以把她接回来嘛。”于是,信吾蓦地想起来似的说,“前些日子,房子带来的包袱皮……”

“包袱皮?”

“嗯,包袱皮。我认得那块包袱皮,只是想不起来啰,是咱家的吧?”

“是那块大布包袱皮吧?那不是房子出嫁的时候,给她包梳妆台镜子的吗?因为那是面大镜子呀。”

“啊,是吗。”

“光看见那块包袱皮,我都讨厌哩。何必拎那种东西嘛。哪怕是装在新婚旅行衣箱里带来,不是更好吗?”

“提衣箱太沉重嘛。又带着两个孩子,就顾不上装门面了。”

“可是,家中有菊子在嘛。记得那块包袱皮还是我出嫁的时候包着什么东西带来的呐。”

“是吗?”

“还要更早呐。这包袱皮是姐姐的遗物,姐姐过世之后,她婆家用它裹着花盆送回娘家来的。那是盆栽大红叶。”

“是吗。”信吾平静地应了一声,脑海里却闪满了漂亮的盆栽红叶的艳丽色彩。

保子的父亲住在乡镇上,爱好盆栽。尤其是讲究盆栽红叶。他经常让保子的姐姐帮忙伺弄盆景。

暴风雨声中,信吾躺在被窝里,脑海里浮现出岳父站在盆栽架之间的形象来。

这盆盆栽,大概是父亲让出嫁的女儿带去的,或是女儿希望要的。可是女儿一作古,她婆家又把这盆栽送回了娘家。一来是由于它受到女儿娘家父亲的珍视,二来是女儿婆家没有人伺弄它的缘故吧。也说不定是岳父索要回去的呢。

眼下信吾满脑子装着的彤红的红叶,就是放置在保子家佛坛上的盆栽。

信吾心想:如果是那样,保子的姐姐去世正好是秋天啰。信浓地方秋天来得早。

儿媳一死就该赶紧退回盆栽吗?红叶放在佛坛上,也未免有点过分。莫非这是追忆怀乡病的空想吗?信吾没有把握。

信吾早已把保子的姐姐的忌辰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也不想询问保子。

“我没有帮忙父亲伺弄过盆栽,这可能是由于我的性格所决定的。不过,我总有这种感觉,父亲偏爱姐姐。我也并不仅是因为输给姐姐,就妒羡她,而是觉得自己不像姐姐那样能干,有点自愧呀。”

保子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一谈及信吾偏爱修一,保子就会冒出这样的话来。

“我当年的处境也有点像房子吧。”保子有时也这样说。

信吾有点惊讶,心想:那块包袱皮竟能勾起对保子的姐姐的回忆吗?但是,谈到保子的姐姐,信吾就不言语了。

“睡吧。上了年纪的人,也难以成眠呀。”保子说,“这场暴风雨让菊子很开心哩,笑得很欢……她不停地放唱片,我觉得那孩子真可怜。”

“喂,这跟你刚才说的有矛盾嘛。”

“你不也是吗?”

“这话该由我来说。偶尔睡个早觉,竟挨了一顿说。”

盆栽的红叶,依然留在信吾的脑海里。

充满红叶艳丽色彩的脑子的一个角落里,信吾在寻思:少年时代自己憧憬过保子的姐姐,这件事难道在同保子结婚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仍是一个旧伤疤吗?

比保子晚一个钟头才入梦的信吾,被一声巨响惊醒了。

“什么声音?”

走廊那边传来了菊子摸黑走过来的脚步声。她通知说:

“您醒了吗?人家说神社安放神舆那间小屋的屋顶白铁皮被刮到咱家的屋顶上来了。”

安放神舆的小屋屋顶上的白铁皮全被刮跑了。

信吾家的屋顶上、庭院里,落下了七八块白铁皮。神社管理人一大清早就捡来了。

第二天,横须贺线也通车了。信吾上班去了。

“怎么样?睡不着吧?”信吾向给他沏茶的办事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