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焰(第2/5页)

房屋有点摇晃,保子在铺盖上找火柴。像是要确认一下,又像是要让信吾听见似的,她将火柴盒晃了晃,发出了声响。

尔后又去找信吾的手。不是握手,只是轻轻地触了触。

“不要紧吧?”

“没事儿。就是外头的东西被刮跑也不能出去。”

“房子家大概不要紧吧?”

“房子家吗?”信吾忘了,“哦,大概不要紧吧。暴风雨的晚上,夫妻俩还不亲亲密密睡个早觉吗。”

“能睡得着吗?”保子岔开信吾的话头,便缄默不语了。

传来了修一和菊子的话声。菊子在撒娇。

过了一会儿,保子接着说:

“家里有两个孩子,跟咱家可不同。”

“再说,她婆婆的腿脚不灵便。神经痛也不知怎么样了。”

“对,对,房子这么一走,相原就得背他母亲啦。”

“腿脚站不住吗?”

“听说还能动。不过,这场暴风雨……那家真忧郁啊!”

六十三岁的保子吐出“忧郁啊”这个词,信吾觉得挺滑稽,说:“到处都忧郁嘛。”

“报纸登过‘女人一生当中梳过各式各样的发型’的话,说得真动听。”

“报上都登了些什么?”

据保子说,这是一个专画美女像的男画家,为了悼念最近过世的专画美女像的女画家写的一篇文章的头一句话。

不过,那篇文章恰恰同保子所说的那句话相反,据说那位女画家没有梳过各式各样的发型。她打自二十岁至七十五岁去世止,大致五十年间,一直梳的是一种全发①发型。

①原文为“囗发栉卷”,即将所有的头发都缠在头顶的梳子上的一种日本发型。

保子对一辈子只梳全发发型的人虽很钦佩,但她不谈这一点,却对“女人一生当中梳过各式各样的发型”这句话感慨万千。

保子有个习惯,就是每隔几天把读过的报纸汇集起来,再从里面挑选着阅读。所以,她是说哪一天的消息也不知道。再说,她又爱听晚间九点的新闻解说,常常说出一些出乎意外的话来。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今后房子也会梳各式各样的发型呢?”信吾探询了一句。

“是啊,女人嘛。不过,大概不会像从前我们梳日本发型那样多变化了吧。要是房子有菊子那样标致,常常变换发型倒是桩乐事。”

“我说呀,房子来了,遭到了相当的冷遇。我想房子是绝望地回娘家来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情绪传染给我了吗?你只疼爱菊子。”

“哪儿的话。你借口!”

“是这样嘛。你过去就讨厌房子,只喜欢修一,不是吗?你就是这样的人。事到如今,修一在外有了情妇,你什么也没说,只顾一个劲地怜恤菊子,这样做反而更残酷啊。那孩子觉得别让爸爸难堪,才不敢忌妒。这是一种忧郁啊。要是台风能把这些都刮跑就好啰。”

信吾不禁愕然。

保子越说越来劲,他却插上了一句:

“你是说台风?”

“是台风嘛。房子也到了那个年龄,现今这个时代,还要让父母替自己去提出离婚,这不是太懦怯了吗?”

“不见得吧。她是为提离婚的事来的吗?”

“甭说别的,我首先看见的是你这副忧郁的脸,仿佛带着外孙的房子是个沉重的负担似的。”

“你的脸才明显地露出了这样一副表情呢。”

“那是因为家中有了你疼爱的菊子呀。且不说菊子啦。说实在的,说讨厌,我也讨厌。有时菊子说话办事还能让人放心,轻松愉快;可房子却让人放不下心……出嫁之前,她还不至于这样。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父母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真可怕。是受了你的影响吧。”

“你比房子更懦怯啊。”

“刚才是开玩笑。我说是受了你的影响时,不由自主地伸了一下舌头,在暗处,你大概没瞧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