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2页)


可以说,现在的我是长知识了,原来拾破烂已经形成西安城里的一个阶层了。这个阶层人员复杂,但都是各地来的农民,分散住在东西南北的城乡接合部,虽无严密组织却有成套行规,形成了各自的地盘和地盘上的五等人事。
初来乍到的那是第五等,五等人可怜,只能提着蛇皮袋子和一把铁钩,沿街翻垃圾桶,或者到郊外的垃圾场去扒拉。他们是孤魂野鬼,饿是肯定饿的,饿不死就不错了。第四等么,那就入道了,这需要介绍和安置,可以拉个架子车或蹬个三轮车走街过巷。遇见什么收买什么,一天能赚十五元,运气好赚到二十元。但转悠的区域是固定的,蝗虫不能吃过界。第三等便是分包了一个居民小区,不辛苦跑街了。如果你眼活嘴乖,谁家买了煤买了家具,能主动去帮人家扛上楼,人家的破烂交给你了甚或还不要钱。这等人每日赚的虽也是二十元左右,但收入往往固定,还能意外收买到好东西,比如旧的电视机、收音机、沙发、床架,还有半旧的衣服。第二等就耍大了,负责一个大区域,能安置第五等第四等人,第五等第四等人定期得进贡。又可承包一些大的城中村,城中村租住人口多,做各种生意的都有,只要每年给村长贿赂两万元,他就是这地盘上的破烂王了。韩大宝就混到了这个份上,但韩大宝还在奋斗着,他也有希望当上第一等人。第一等么,西安城里总共四人,城北是一个姓王的,城西是一个姓陆的,城南的姓刘,城东的姓李,这个行里都知道他们的姓,名字却是一样:大拿。大拿们西装革履,文质彬彬,按时来收取一级一级交纳的行业费时,态度十分和蔼可亲,可一旦谁不服从,未能交纳费用,那立即就被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殴打和轰赶。当然,大拿们有大拿的责任,出了什么问题,如公安来检查,街上泼皮们来敲诈,只要层层报告上去,他们会给你摆平。
啊哈,我对韩大宝是佩服了,他银盆大脸呀,一颗一颗麻子都放着光彩。在韩大宝去上厕所的时候,我说:瞧着了吧,五富,人家虎背熊腰,脚步都那么沉!五富说:这麻子,清风镇的庄稼就数他家的地里长得不好……五富他不懂得用碟子去盛水怎么也不如碗,可碟子就是装大菜的。我让五富给韩大宝买一包纸烟去,五富迟疑了半天问买啥纸烟?我说:好猫牌。五富说:恁贵?我说:要贵!
这包纸烟放在了韩大宝面前,韩大宝没有表示不屑也没有丝毫惊喜,他换上了另一双皮鞋,用床单角蹭了蹭,领着我们在村东头的巷里租下房子。这是一条最窄狭也最僻背的巷子,朝北第三座的楼房看得出来主人是想盖数层高的,不知什么原因只盖到一层又停工了,一层已住了两户拾破烂的,而楼上仅用砖头搭建了两间简易屋,我和五富就一人一间。条件差是差,便宜呀,好的是楼前有一棵槐树,树冠极大,阴了楼的场院,也将我们简易屋全遮住了。韩大宝又领我们去租赁了两辆架子车,也仅仅只剩下两辆,其中一辆是没轮胎的,铁轱辘上裹着破胶皮。这辆破车当然归五富,他的力气比我大。再是,我们去一个老头儿的小摊上买秤,我这时才知道拾破烂的秤都是假秤,一斤的东西只能称出八两。最后,韩大宝带我们进城了,一路叮咛着看路边的标志性建筑,尤其在拐弯的地方有一家什么店铺,挂什么牌子,叮咛得乏了,就到了兴隆街。
兴隆街的名字很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