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女郎与沉没的大陆(第3/8页)

我可以在脑海中推出他们三人共同生活的每一细节。由于所去之处的不同,双胞胎也许如流云一般改变了行动方式,但她们骨子里若干赋予其特征的东西决不至于改变,这点我一清二楚。她们恐怕现在也仍然咀嚼咖啡奶油饼干,仍然没完没了地散步,仍在浴室地板上不厌其烦地洗衣服。这就是双胞胎。

奇怪的是,不管怎么看照片,我都没对那男士产生嫉妒。不光嫉妒,任何种类的兴趣都未产生。他仅仅作为状况而存在,对我来说,无非从另一时代的另一世界里切分下来的断片性场景。我业已失去双胞胎,再绞尽脑汁也不可能失而复得。

我多少费解的是男子竟那般脸色阴沉。能有什么理由做出那么阴沉沉的脸色呢?你拥有双胞胎女郎,我没有。我失去了双胞胎,你还没失去。迟早你也会失去,但那毕竟是日后而又日后的事,何况你想都没想到自己或许会失去她们。不不,你有可能困惑。这不难理解,任何人都时常困惑,问题是你现在品尝的困惑并非是致命性困惑,这点想必你迟早也会意识到。

但不管我怎么想,都全然没办法把想法传达给他。他们置身于遥远时代的遥远世界。他们就像浮游的大陆,在我不知晓的黑暗宇宙里不知归宿地彷徨不已。

等到五点,渡边升也没返回。我把需要联系的几点事项记在便笺上,做回家准备。正准备着,隔壁牙科医生负责接待事务的女孩又一次跑来,问可不可以借洗脸间一用。

“随你怎么用。”我回答。

“我们洗脸间荧光灯坏了。”说着,女孩夹着化妆包走进洗脸间,站在镜前用梳子梳头,涂口红。由于洗脸间的门一直没关,我就坐在桌子的一端似看非看地看她的背影。脱去白大褂,只见她双腿真是诱人得很,稍短些的蓝色毛质裙摆下,可以看到膝后的小肉窝。

“看什么呢?”女孩边拿纸巾调匀口红边对着镜子问。

“腿。”我说。

“中意?”

“不坏。”我实言相告。

她妩媚地一笑,把口红装回化妆包,走出卫生间带上门,然后在白衬衫外面披一件天蓝色对襟毛衣,毛衣如云絮一样轻盈柔软。我把手伸进粗花呢上衣袋,又看了一会她的对襟毛衣。

“我说,是在看我?还是在想什么?”女孩问。

“我在想,这毛衣真是不赖。”

“是啊,贵着哩。”她说,“可实际没那么贵的——我以前在一家小时装店当售货员来着,什么衣服店员都可以打折买。”

“干嘛不卖时装,偏要来牙科医生这里干呢?”

“时装店工钱低,又都用来买衣服了。比起来还是在牙科医生这儿好,又能差不多免费治虫牙。”

“那倒也是。”

“可你穿衣服的品位也够可以的嘛。”她说。

“我?”我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就连早上挑什么衣服穿都记不得了。一条上大学时买的驼色布裤,一双三个月未刷的蓝色旅游鞋,一件白色开领衫,加一件灰粗花呢上衣——便是如此装束。开领衫倒是新的,但上衣由于手总是插在衣袋里,形状早已崩溃得无可救药。

“无可救药啊!”

“配你倒蛮合适的。”

“就算合适也称不上品位,不过裹住身子不出洋相罢了。”我笑道。

“那买套新西装,改掉手插衣袋的坏习惯不就成了!是坏习惯对吧?好端端的上衣硬是给弄得没形没样。”

“是没形没样。”我说,“工作若是完了,回去一起走到车站好么?”

“好啊。”

我关掉收录机和扩音器,熄灯,锁门,然后我们沿下坡路往车站走去。我习惯上不带东西,双手仍插在上衣袋里。几次想按女孩的劝告尝试把手换到裤袋,结果未能如愿,两手插进裤袋总好像心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