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物及影响(第3/4页)

门:我们可以开一个书单。我记得,你很爱读多米尼克·拉皮埃尔和拉莱·科林斯合著的埃尔·科尔多贝斯的传记《要么你为我戴孝》,还有《豺狼》,甚至《帕皮永》……

加:这是一本令人入迷然而毫无文学价值的书,它应该由一位高明的作家来重写,只要这位作家有意写得令人感到出自新人手笔就行。

门:我们再谈谈文学之外的影响吧,谈谈在你的作品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影响,比如说,你的外祖母。

加:我对你说过,她是想象力极其丰富但又迷信的妇女。她每天晚上讲的鬼故事把我吓得够呛。

门:你的外祖父呢?

加:我八岁那年,他把他打仗的故事统统讲给我听。我作品中最重要的那些男性角色身上有很多他的影子。

门:据我看,你的外祖父母是一种深远的影响的代表,我指的是你在那儿出生的哥伦比亚加勒比沿海地区。显而易见,那儿有着令人自豪的口头文学的传统,这种传统甚至表现在民歌中,比如《小山谷》。人们常常讲故事。事实上那儿人人都会讲故事。比如你母亲堂娜路易萨。我记得听她讲过,她有一个女友,每天晚上到庭院里去,一边转悠,一边梳着头发。其实,这个女人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但她还在庭院里转悠。这种讲述奇特的、带有魔幻色彩的事物的能力,是从哪儿来的呢?

加:我的外祖父母是加利西亚人的后裔,他们讲的许多超自然的事情都源自加利西亚。不过我认为这些加利西亚人对于超自然事物的特殊爱好也有来自非洲的传统。我的出生地哥伦比亚加勒比沿海地区和巴西是拉丁美洲受非洲影响最深的地区。从这个意义上说,一九七八年的安哥拉之行是我一生中最令人神往的经历之一。我认为那是我生活的分水岭。我希望见到一个奇特的世界,一个十分奇特的世界;而当我一踏上非洲大陆,一闻到那里的空气,我就骤然感到回到了童年时代的世界。是的,我回到了我早已忘却的童年时代,看到了熟悉的习俗和事物,甚至还在那儿做了我童年时代做的噩梦。

在拉丁美洲,我们一直被教导自己是西班牙人。一方面,确实如此,因为西班牙因素组成了我们文化特性的一部分,这是无可否认的。不过我在那次安哥拉之行中发现,原来我们还是非洲人,或者说是混血儿。我们的文化是一种混合文化,是博采众长而丰富发展起来的。那时我才认识到这一点。

在我的故乡,有些文化样式来源于非洲,与高原地区的土著民族文化大不相同。在我们加勒比地区,非洲黑奴与殖民时期之前的美洲土著居民的丰富想象力结合在一起了,后来又与安达卢西亚人的奇情异想、加利西亚人对超自然的崇拜融合在一起。这种以魔幻手法来描绘现实的才能来源于加勒比地区和巴西。正是在那儿,涌现出一种文学,一种音乐,一种像维尔弗雷多·林的作品那样的绘画,它们是那一地区的美学表达手段。

门:总而言之,你在文学上所接受的比其他任何影响更为强烈的影响来自你的文化及地理渊源,即来自加勒比。那儿是你的世界,你所描绘的世界。你是如何在作品里表达这种影响的呢?

加:我认为,加勒比教会我从另一种角度来观察现实,把超自然的现象看作是我们日常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加勒比地区是一个同别处截然不同的世界,它的第一部魔幻文学作品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日记》,这本书描述了各种奇异的植物以及神话般的世界。是啊,加勒比的历史充满了魔幻色彩,这种魔幻色彩是黑奴从他们的非洲老家带来的,也是瑞典、荷兰以及英国的海盗们带来的。这些海盗能在新奥尔良办一个歌剧院,能让太太小姐们的牙齿上镶满钻石。加勒比地区集中了各色人等,相互之间有很大差异,这在世界上别的地方是见不到的。我熟悉它的每一个岛屿:那儿有肤色像蜂蜜那样金黄、眼睛碧绿、扎黄色头巾的黑白混血女人;有混杂了印第安人血统的洗衣服和卖护身符的华人;有从他们所经营的象牙商店里出来到马路当中拉屎的、皮肤发绿的印度人;还有尘土飞扬、酷热难当的小镇,那儿一边是不堪风暴侵袭的小屋,一边矗立着装有防晒玻璃的摩天大楼;那里还有七种色彩的大海。得了,我一说起加勒比就没个完。它不仅是一个教会我写作的世界,也是唯一不让我感到自己是异乡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