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分 去杠杆化_2011年夏末(第3/26页)

马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像是在说:我知道你是谁。她觉得自己被它吸引,想伸出手抚摩它,想摩挲它的侧肋,想跳上马背,让马带她去它想去的任何地方。那会是一个适合我的结局,她心想。

她走近那匹马,她抬起手抚摩马的面颊,它依然没有退缩。它依然静静等待。她抚摩它双眼之间的地方,那里的触感比她之前想象的要坚硬许多,那里的颅骨非常接近体表,只有薄薄一层皮毛和骨头。

“你在等我?”她对着马的耳朵说,灰色与黑色的马耳上有一些银色斑点,样子像是瓷质茶杯。她琢磨着她能不能跳上马背,问题在于她有没有这个本事。那将是最困难的一个环节,接下来就简单了。马甩开四蹄奔跑,十几步就能来到不远处的悬崖边。落进大海只需要几秒钟。人生如此漫长,却有可能结束得这么迅速,她觉得很惊讶。马还在等她。

这时,费伊听见了一个声音,风带着这个声音从底下的山谷飘上来。一个女人正在走向她,嘴里用挪威语喊着什么。女人的背后,就在她的背后,是一幢房屋:四四方方的小屋子,屋后有个面对大海的凉台,有一条小径通往摇摇欲坠的木头栈桥,屋前有个大花园,有几棵云杉,有一小片草场,养着几头山羊和绵羊。屋子的外墙是灰色的,经历了日晒雨淋,但在几个风吹不到的地方——屋檐底下和百叶窗背后——费伊看见了旧日涂料的残存痕迹:鲑肉红。

看见这些,她险些坐到地上。屋子不是想象中的样子,但她依然能认出来。感觉依然很熟悉,就好像她曾经来过许多次。

女人走近了,费伊发现她是个结实的年轻女人,大概和萨缪尔差不多年纪,有着费伊在这个国家时常见到的那些外貌特征:白皙的皮肤,蓝色的眼睛,长长的直发,颜色介于黄金和棉白之间。她微笑着对费伊说了句什么,费伊听不懂。

“肯定是你的马吧。”费伊说。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她只能冒昧地使用英语,但她别无选择。

然而女人似乎不觉得受到了冒犯。她得到了这个新信息,侧着头像是思考了几秒钟,然后说:“英国人?”

“美国人。”

“啊,”她点点头,像是费伊的答案解决了一个重要谜题,“这匹马有时候会乱跑。谢谢你拦住它。”

“不是我拦住它的。我看见它的时候它就站在这儿,更像是它拦住了我。”

女人自我介绍:她叫莉莉安。她穿一条人字纹的灰裤子,布料似乎很结实,浅蓝色毛衣,一条像是自己织的羊毛围巾。她是谦逊北欧人的活样本——沉静而优雅。有些女人就是能毫不费力地用好一条围巾。莉莉安抓住马缰绳,两人一起走向那幢屋子。费伊心想她会不会是我的远亲,因为这里百分之百就是她在找的地方。这么多细节都对得上,尽管她父亲讲述的版本有所夸张,此刻她看清楚了:屋前不是田地,而只是花园;没有长长一排云杉,而只有两棵;海边的也不是什么宽阔的栈桥,而只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小码头,估计只能容纳独木舟停靠。费伊心想不知道父亲是存心吹牛骗人,还是离家多年后,在他的想象中,屋子变得越来越巨大和雄伟。

莉莉安在和她攀谈,问费伊从哪儿来,玩得开不开心,打算去哪儿。她建议费伊可以去尝试哪几家餐馆,可以去附近的哪些景点看看。

“这是你家?”费伊问。

“我母亲的。”

“她也住在这儿?”

“那当然。”

“她在这儿住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