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故国鬼魅_1988年夏末(第4/46页)

“知道那是什么吗?”她说,“是鬼魂。”

“鬼魂?”他说。

“那片树叶被附体了。”

“一片树叶也能被附体?”

“所有东西都有可能被附体。鬼魂能待在其他地方,也能住在一片树叶里。”

他望着那片叶子原地旋转,像是连在风筝上。

“它为什么要那样?”他问。

“那是一个人的灵魂。”她说,“我父亲告诉我的。他的老故事之一。来自挪威,他小时候听来的。那是一个人,没有好到能上天堂,但也没坏到要进地狱。于是卡在了两者之间。”

男孩从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他停不下来,”她说,“他想向前走。也许是个好人,但做了一件非常坏的事情。也可能做了许多坏事,但觉得非常抱歉。也许他不想做坏事,但无法阻止自己。”

听见这个,萨缪尔又哭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脸蛋皱了起来。眼泪来得太快,完全无法阻止。因为他知道他做过坏事,一遍一遍又一遍。母亲注意到他哭了,她闭上眼睛,用手捂住脸,使劲按摩太阳穴。男孩看得出这是毁掉母亲这一天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因为做了坏事而哭泣,这本身又是一件坏事。

“亲爱的,”她问,“你哭什么?”

他还是想说全世界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不再哭泣,但他说不出来。他能做到的只是在眼泪和鼻涕之间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我不想变成叶子!”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说。

她拖着男孩回家,整个街区只听得见车轮的咔拉咔拉声响和他的哭声。她带萨缪尔回到他的卧室,叫他收好玩具。

“还有啊,我叫你带九件玩具,”她说,“你只带了八件。下次多用点心。”她声音里的失望让他哭得更凶了,甚至无法说话,因此也就无法告诉她,他之所以放了八件玩具在小车里是因为第九件玩具就是小车本身。

2

萨缪尔的父亲坚持周日夜晚应该是“家庭时间”,他们必须共进晚餐,三个人一起坐在餐桌前,亨利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他们吃亨利从办公室冰柜里拿回来的预包装饭菜,试验性和供市场测试用的食品就保存在那个冰柜里。这些食品往往比较大胆,更有异国风情——杧果取代烤苹果,甘薯取代马铃薯,甜酸肉取代猪排,还有乍看之下不怎么适合冷冻的东西:比方说龙虾卷、烤芝士或金枪鱼三明治。

“知道冷冻餐有趣在哪儿吗?”亨利说,“在斯旺森决定叫它们‘电视餐’之前,冷冻餐完全没有流行起来。冷冻餐已经存在了十几年,名字刚改成‘电视餐’就轰隆一声,销量直线上升。”

“嗯哼。”费伊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奶酪火腿鸡排。

“就好像人们必须得到许可才能在电视机前吃饭似的,明白吗?就好像人们早就想在电视机前吃饭了,但他们在等着谁支持他们这么做。”

“真是超级有意思哦。”费伊的语气让他立刻闭上了嘴。

沉默一直持续到父亲问大家今晚想做什么为止,母亲建议他去看电视好了。父亲问她要不要一起看。母亲说不看,她要洗碗。“你去看你的吧。”然后望着乱糟糟的碗碟,夸张地喟然长叹。父亲会问需不需要他搭把手。母亲会说算了,你只会碍事。父亲说不如你休息一下,我来洗碗。母亲这时候会开始光火,起身说:“你都不知道东西该放在哪儿。”父亲会瞪着她,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