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张 周海楼的(第3/5页)

至于事实真相……人人皆知,人人不言。

好像大家都是没长嘴巴的怪物,脸上只生了一对讥诮的、冷漠的、与他们无关的眼睛。

暴力已经很可怕,更可怕的是有这么多的眼睛一直看着。

这些眼睛目送着他被按在地上殴打,目送着他当场被教官叫到前面加罚,目送着他从一躺在床上猛地弹起来,从薄薄的褥子里摸出一根向上扎着的曲别针……

一直目送着,一直避开他,不说一句话,也不对他的任何问题作出回答。

他们静默地看着一朵花从娇艳到枯萎,直到等到了那花朵即将坠地或已然凋谢,他们才长出嘴巴。

“咦?怎么就死了呢?”

“咦?我们也没怎么样啊?”

“咦?人死了?真的死了?什么时候死的呀?”

……

周海楼眼前闪过无数凌乱的碎片,他的、云飞镜的、他的、云飞镜的……

他痛苦地弯下腰去,整个地把脸埋进了打了了石膏的臂弯里。

直到自己也被人踩在脚下,周海楼才意识到,他当初是怎样卑劣的一个欺凌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周海楼埋在臂弯里的脸庞已经涨得通红。

他拖着哭腔说:“你原谅我吧……我从前什么都不知道……我再也不……你是我的妹妹啊!”

云飞镜没有说话,但周海楼听到女孩的脚步声。

是云飞镜由远及近,一步步地走到他身边来,每一声脚步都好像直接叩在他的心上。

周海楼胡乱地把自己的泪水在胳膊上蹭了蹭,冲着云飞镜抬起头,露出他乱七八糟的一张花脸。

云飞镜站在他两步之外,表情依旧淡淡的。

她问周海楼:“你的胳膊是骨折吗?”

“不。”周海楼受宠若惊地说,“只是脱臼。那时候有个男生想跑,我帮着他,让他吊在我的胳膊上,慢慢把他放到一楼……他还是太沉了,我胳膊就被拉得脱臼。”

云飞镜又问:“那你想过甩开他吗?”

“没有。”周海楼立刻回答,生怕云飞镜以为自己是那种道德败坏的人。

“我怎么会甩开他……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已经是我的全部希望,我哪怕是死,那一刻也决不能松手的。”

即使不知道孙亚能不能逃出去,不知道孙亚逃出去后会不会打电话,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会不会来救他……可这已经是周海楼的全部期冀和指望。

听到了这个回答,云飞镜就短促地笑了一声。

着笑容里不含宽容,也不带着谅解,好像只是动动嘴唇,不存在任何感情意味。

周海楼突然就想起来了:“我记得……你当时也是脱臼……在手腕。”

“是啊,我从二楼半跳下去。”云飞镜淡淡地说,“连跳两次,落地为止。跳的时候除了害怕没有其他念头,唯一记得的就是把右手抱在胸前。”

“后来老天果然厚报于我,我身上挫伤了不少地方,左手腕脱臼了,幸好右手安然无恙。”

“……”周海楼仰头望着云飞镜,他颤抖地,不由自主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抱着右手?”

他几乎能预感到那是怎么一个惨烈的答案,必然带着一股让人心惊的熟悉。

他不想问,不敢问,可此时此刻,已经是气氛在推着他往前走。

云飞镜又笑了一下。

“因为我的右手是写字的,十三天后就要区考。我想转学,我想离开盛华,那就只有这一条路走。”

“我没有一个身上写着电话号的朋友,我也没有那个电话号可以托人去打,我没有钱,没有地位,只有学习成绩还算拿得出手。”

“在那个时候,那是我唯一安身立命的东西。”

“真巧,”云飞镜平静地说,“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就是死了,也不能断了右手。”

有时候人在事后回想起来,总会惊讶并后怕于当年的决绝到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