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丝毫不知他为何要对我喋喋不休。我能帮上什么呢?我又不是精神科医生。

载着一群记者的大巴车正从戈尔博斯开往格拉斯哥外缘的机场,突然间车子摇晃一下,来了个急转弯,进了停车场。米克罗夫正站在车子的过道上,审视着自己这几天的工作成果。车上的记者大多筋疲力尽,但又满心欢喜。他们的报道整整三天都牢牢占据着各家报纸的头版,而报社批给他们的钱至少还能再用一个月。他们同时也为劳苦功高的米克罗夫热烈鼓掌,每一张脸上都充满真诚的善意,直到他来到大巴的后排。肯·罗切斯特和他的摄影师就像小时候每个班级里最好斗的孩子一样坐在那儿,还有两个最后才急匆匆加入进来的来自另一家报纸的记者和摄影师组合。他们都不是公派的王室记者,但总是举着记者的旗号,四处探询,自称“特稿作者”。他们一点儿也没在意国王,镜头对着的人也是米克罗夫。他非常清楚他们下一篇的“特稿”主角会是谁,显然那事儿已经传开了,秃鹰们就在他的头上盘旋,而竞争对手的出现会让他们更加心急难耐,一瞅准时机就会俯冲而下,来个猛扑。他发现时间根本没之前预想的那么多。

他的思绪回到那些过去这几天时刻鼓舞着他和其他人的话上面来,都是直接出自国王之口。关于寻找自我;回答内心深处的声音;看看是否能在做好工作之外,做一个合格的男人;还有,不要再逃避。他想起肯尼,他们绝不可能不去招惹肯尼的,这一点他可以肯定。罗切斯特们和他的同行可没有这么慈悲,就算米克罗夫和肯尼永远不再见面,他们还是会把肯尼揪出来,把他丢向火葬自己的柴堆,好让火越烧越旺。他们会毁掉肯尼,就为了制服他;然后再毁掉他,最终制服国王。他心中没有愤怒,因为这是毫无意义的,体制就是如此,他也无可奈何。这个国家倡导新闻自由,所以软弱的人毫无躲藏之地。他感到全身僵硬麻木,好像犯了什么怪病,仿佛面对这棘手问题的并不是他,而是某个毫无干系的人。他的灵魂好似已经出窍,能够像个专业人士一样客观冷静地来看待这个问题。毕竟,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罗切斯特坐在大巴后面,鬼鬼祟祟地和摄影师耳语一番。摄影师接着就举起相机,对着米克罗夫“咔咔咔”又是一顿狂拍。记者们坐着,像是观众;他站着,仿佛戏剧中注定悲剧的人物。米克罗夫推断,自己只剩下这个周末的时间了。真遗憾,首先爆料的人居然会是罗切斯特这种人渣,而不是他合作了多年并且逐渐心生敬意的皇室特派记者们。快门声与闪光灯逐渐消散,他发现自己已经很难镇静了,倒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厄运,而是对罗切斯特这个人由衷的厌恶,你看他那猥琐的嘴唇,见风使舵的小人样,真是恶心。米克罗夫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于是只好更加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千万别失态,他的内心在对自己狂吼,否则罗切斯特们就会赢,他们会一拥而上,把你撕成碎片。拜托,专业一点,镇静一点,按照你一贯的风度来!

车已在停车场行驶了好一会儿,正开向喧闹的离港大楼。罗切斯特的摄影师透过镜头,看到米克罗夫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说了点什么。大巴拐了个弯,停在一个离航站楼很远的安静角落。车停稳了以后,米克罗夫朝记者们挤出一个笑容,站在他们中间。

“在大家结束这次巡游之前,还有点事情想跟你们宣布一下,可能会让你们很吃惊,甚至可能会让国王也很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