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寓言集(第6/7页)

伊莎贝尔恨不得切下螳螂的头,给它一剪子,看看会怎么样。

“让它待在杯子里吧!”尼诺恳求道,“明天,我们把它扔进蚂蚁王国好好研究研究。”

天越来越热。十点半,天气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孩子们和雷玛待在里面的餐厅,大人们待在书房。尼诺第一个说困了。

“你自己上楼去吧,我一会儿去看你。上面都收拾好了。”雷玛搂紧他的腰,露出他特别喜欢的表情。

“不给我们讲个故事吗?雷玛姑姑?”

“改天再讲。”

只剩下她们俩,薄翅螳螂盯着她们。路易斯过来向她们道晚安,嘟囔了几句时候不早了,孩子们该上床睡觉了之类的话,雷玛亲了他一口,冲他笑了笑。

“真是只爱嘟囔的大狗熊。”她说。伊莎贝尔凑着扣下螳螂的杯子,心想:自己从来没见过雷玛亲内内,也从来没见过一只这么绿这么绿的螳螂。她动了动杯子,螳螂又在扑腾。雷玛走过来,让她去睡觉。

“把虫子扔了,真可怕。”

“雷玛,等明天吧。”

她叫雷玛一会儿上楼跟她道晚安。内内虚掩着书房门,穿着衬衫,脖子放松地踱来踱去。她经过书房门,内内冲她吹了声口哨。

“我去睡了,内内。”

“喂,叫雷玛给我做一杯清凉的柠檬汁送上来。然后,你直接上楼回房睡觉。”

她当然会上楼回房睡觉,内内没必要这么命令她。她回到厨房,把内内的吩咐告诉雷玛,发现她有些犹豫。

“先别上去,我把柠檬汁做好,你给他送去。”

“他说……”

“求求你。”

伊莎贝尔在桌边坐下。求求你。大片大片的虫子在乙炔灯下绕来绕去。她宁愿待上好几个小时,什么也不看,只重复这句:求求你,求求你。雷玛,雷玛。我是多么爱你啊!那么悲伤的声音,无尽的悲伤,无缘由的悲伤,就是那么悲伤的声音。求求你。雷玛,雷玛……她的脸上一阵发热,想扑到雷玛脚下,想投进雷玛怀里,想看着她死去,想让雷玛为她遗憾,想让雷玛修长清凉的手指滑过她的头发,她的眼皮……

雷玛递给她一只盛满切片柠檬和冰块的绿罐子。

“拿给他。”

“雷玛……”

她觉得雷玛的身子在发抖,她背过身去,不让伊莎贝尔看见她的眼睛。

“雷玛,我把螳螂给扔了。”

天热得发粘,蚊子嗡嗡地叫,她睡得不好。有两次,她想从床上爬起来,去过道,或是去卫生间把手和脸打打湿,降降温。可是,她听见楼下有人在走动,从餐厅的一边走到另一边,走到楼梯下面,再转回去……不是路易斯在夜间走走歇歇的步伐;也不是雷玛的脚步声。那天晚上,内内该有多热啊!他会一口一口地把柠檬汁喝完。伊莎贝尔看见他两手捧着绿罐子直接就着喝,电灯下,黄色的柠檬片在水里晃来晃去。可是,她又肯定内内根本没喝柠檬汁,他还盯着她给他送到桌上的那瓶柠檬汁在看,好像盯着无尽的狠毒与邪恶。她不愿想起内内的微笑,不愿想起他走到书房门口,想探头看看餐厅,又慢慢地折了回去。

“应该她给我送来,我叫你上楼回房间。”

她只能想到这个愚蠢的回答:

“柠檬汁清凉极了,内内。”

罐子像薄翅螳螂那样绿。

尼诺第一个起床,提议去溪边捉蜗牛。伊莎贝尔几乎一夜没睡,想起了鲜花布置的大厅、小铃铛、诊所走廊、慈善会的姐妹、带水银柱的口含温度计、第一次领圣餐、伊内斯、坏掉的自行车、客货混合列车、八岁时戴的吉卜赛女郎假面具。其间,好似相册页与页之间夹着的薄薄的风,她睁着眼,想到了许多和花、铃铛、诊所走廊无关的事。她不情愿地起了床,狠狠地洗了洗耳朵。尼诺说,十点了,老虎在钢琴房,他们可以马上去溪边。他们一起下楼,草草地对开门看书的路易斯和内内问了声好。蜗牛在溪边麦田里。尼诺一个劲地抱怨伊莎贝尔注意力不集中,说她不是个好搭档,不能帮他捉一套花色齐全的蜗牛。她突然发现尼诺是那么的孩子气,是个只生活在蜗牛和树叶世界里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