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蕾妮丝(第4/5页)

忽然我被一阵关门声所惊醒,回过神来一看,这是贝蕾妮丝离开时关门的声音。可是,我混沌错乱的脑海中还是停留着她那两排尸体般惨白的牙齿,怎么也赶不走那让人惊骇的样子。不要误会,贝蕾妮丝的牙齿没有跟她的外表一样变形扭曲,相反,她的牙齿没有任何凹痕或污渍,很是光洁,为何我会对她洁白的牙齿产生那种印象呢?如今,这些牙齿的样子我反而看得更清楚了——牙齿、牙齿,这里是牙齿、那里是牙齿、到处都是牙齿,我的眼前都是牙齿;尖细的、惨白的牙齿,随着贝蕾妮丝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到处蠕动,这种景象是多么骇人啊!然后,我的偏执狂症状又异常猛烈地发作了,不管我如何做,都必须要承受这个后果。对我而言,周围那些经常使我陷入沉思的事物已经无关紧要,贝蕾妮丝的牙齿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我是多想得到它们啊!我的脑海中到处都是这些牙齿,它们是有思想的生命,我心智活动中最重要的主角就是它们,我在各色灯光下翻来覆去地把玩它们,对它们的特色认真研究,我总是想着它们的奇特古怪,我研究着它们的构造,我想象着要是它们的本质发生了改变又会怎样;我甚至战栗着把感知的能力赋予它们,期待它们即便从那双唇上脱离,也能将其心智思想充分表达出来。啊,我相信这些牙齿即便从贝蕾妮丝的双唇脱离出来,一定还会说出、表达出贝蕾妮丝的思想。不错,的确是贝蕾妮丝的思想,不错,这该死的思想就是我渴求的,我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疯疯癫癫乱七八糟,就是为了这思想;可是我相信,要是这该死思想的化身——这牙齿为我所得,我就可以恢复理性和平静。

然后,天色逐渐昏暗,天黑了天又亮了;太阳重新升起,日子又翻过一页,渐渐地,日影西斜,夜露又在沉默中悄悄包围了我。可是我,还是石头般在与世隔绝的图书室中待着,一直在沉思默想中沉溺着。谁让那可怕牙齿的影像还在我的心头?最恐怖的是,随着外面光影的变化,那恐怖的牙齿竟然也会变幻,漂浮游荡于屋中、于我的眼前。最后,我的幻梦被一声慌乱惊恐的尖叫声戳醒;尖叫声随即停止,然后,焦躁不安的人声夹杂着痛苦悲伤的呜咽声又传了过来。我站起身来,走到图书室的门口,将门推开,看到图书室前的接待室中站着一个女仆,她含着泪水跟我说,贝蕾妮丝已然——已然去世了。今天早上,发作了一番癫痫症后,贝蕾妮丝就再未醒来;现在已是深夜,众人已经安排好了贝蕾妮丝的后事和墓穴。

现在,我发现自己又在图书室中独自坐着,感觉似乎刚刚从混沌迷乱的梦中醒来。我明白现在已是深夜了,而在日落时分,可怜的贝蕾妮丝就已在墓穴中安息了。可是,自日落时直到深夜,在这段难熬的阴郁时光中,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呢?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就是总觉得毛骨悚然,有一种隐隐然的恐惧,恐惧感越来越重;模模糊糊地感觉骇人,惊怖感也越来越深。我想,在我生命的篇章中,这一页绝对非常恐怖,里面定然写满了难以理解、模糊惊怖的回忆。我努力想要搞清楚,将这恐怖的回忆破解,可徒劳无功。随后不久,一阵女性的尖锐刺耳的尖叫声传进我的耳朵,这声音就像亡魂所发。我想,我之所以听到这样的尖叫,肯定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事,所以,我就吼叫着质问自己:“我究竟干了什么事?”偌大的屋子里紧接着就充满了呢喃般的回声,这回声回应道:“我——究——竟——干——了——什——么——事?”

我身边有张桌子,桌子上有盏油灯,油灯边上有一个小盒子。从前我在家庭医生的身上经常看到这个小盒子,它毫无特别之处,可是,为什么这个盒子现在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桌子上?我又为什么战栗着不敢将它打开呢?我很难清楚地回答这种种疑问。我的目光最后落到了某本书上,我看到一行被画了线的诗句,这是一句简单然而意涵奇特的诗——“朋友们跟我说,到爱人的坟穴去看看吧,这样就可以让苦痛暂缓。”而为什么我一细读这句诗就觉得汗毛倒竖、全身血液如遭冰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