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4页)

他诉说之后就问父亲怎么办,父亲的回答异常简单,说如果你能忍就忍下去。“如果我不能忍呢?”父亲说:“那再容易不过了……”他又问父亲:“你能够忍吗?”父亲说:“我能够。”

就是这样的一场谈话。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父亲发现那个人不见了。一会儿有人召集他们训话,父亲才得知:就在他们昨天做活的那个石坑里,飞机设计师一头撞死了……

在库区活动的这些天里,我仿佛不时地听到父亲的大声质询:你能忍吗?你能忍吗?

我一遍遍在心里回答:我能忍!

这大概是血脉和家族的缘故——我们这一族人多么能够忍受啊!我在这个夜晚不由得佩服起父亲来。我觉得这是两个男人之间最后达成的谅解,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理解。我佩服他,仅仅因为他顽强地活下来了。我觉得他的冷漠之中包裹了更为巨大的热情,那就是——活下来!

我现在明白了,所有活着的人都是热情的人:他没法不热情。

当我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可怕的是浮泛的热情,是那些不值一提的冲动。只要一个人确定了真正的意义,那么他就舍得为之付出真正的热情了!一个人追求自尊和意义会有不同的方式,比如那个飞机设计师的决绝,同样显示了人类的一种深刻:不可折损的自尊。父亲要顽强地活下来,就要有非同一般的热情来支撑,而且必须成功。他明白:在可以看得见的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太需要他了——比如这个小茅屋,实在是太需要他了!

……

我昂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知道这个夜晚就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