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5页)

我的脸一下涨得发痛。我突然明白“那样”指的是什么。我看看她,发现这双眼睛淫荡而平静。我心里憋了一句可怕的话,但总算没有说出。

“那就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我说过了,这里你随便来,只要嘴巴管得住!”她叹息,揉着乳房。

我该离开了。她又提议去年轻的收藏家那儿,我拒绝了。“收藏其实也是投资——还有更大的用处;穆老板也是合伙人……”她跟在身后咕咕哝哝。不知为什么,她一提到那个人的名字我就有些异样的感觉。摸黑走出楼梯时,她伏在我的颈上咬了一下,轻轻地咬。她把我沾湿了。混合在这个夜晚的,除了干草味儿还有其他,那是逼人的血腥气——它们来自我不久前见过的一间黑屋,黑屋墙上的暗紫色……这气味让我心里装进了一团火药,让我恨不得今夜就去那个城市,去找那个老师,再次开始我们的彻夜长谈。

三天之后,我真的去了……

老师的胡子好像更黑更长了,漠然地看着一个长途跋涉的人站在面前,好像把我以及上次所谈的事情全都忘了。

我只得把那个记得满满的笔记本推到了他的面前。我相信他只要轻轻瞥一眼,就能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他拿起来翻着,好像只是粗粗地看了看,又放回桌上。我觉得他在翻动时,更感兴趣的是我写在笔记本右边的那些话—— 一些芜杂的、痛苦的慨叹。

“老师……”

老师搓着胡子,好像还做了个鬼脸:“你不过是刚刚知道了一个柏老。那时候这样的人多了,你如果再见一些,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牢骚了。”

“牢骚?”我直盯盯地望向他。

他苦笑了一下:“都怨我那天喝多了酒,发起了豪气——无用的豪气啊,人都是被这些无用的豪气给毁掉了。小伙子,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好好保护你自己、你的家里人,冬天把小窝弄暖和点儿,夏天也别中暑,高兴了就喝点儿酒,做点儿爱做的事情,这比什么都好……”

他扳着手指,咳着:“你看我都到了退休的年龄,才是个副教授。为什么?就因为得罪了上边的柏老,他像块石板一样压在了头顶。那可不是一般的石头,那是花岗岩呢。死在农场的口吃老教授不是别人,他就是我的老师,你这回该知道了,他连一撮骨灰都没留下。我这辈子嘛,什么都经历了,所以也不想再折腾了,因为折腾没用。再说人这一辈子啊,也就那么回事。算了,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够了。”

老教授是他的老师,这让我有点儿不敢相信……我愣愣地望向他,那目光分明在问:那你就能忍下来?

老师垂下了眼睛,又像一开始那样搓揉胡子:“当然……我说了,再折腾已经没用了,没用了……”

“为什么就没用?”

他不愿讲下去。我的手指骨节握得咔咔响……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说你如果早一些发发“豪气”,比如说为自己的老师拍案而起,一切大概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们其实是恐惧得过分了,这也太窝囊了一点儿。我说到这儿悲从心来,因为又想起了自己在03所里的遭遇、我的第一个导师的死。毫不夸张地说,也是像柏老那样的人害死了我的导师。我愤愤地说:今天不仅是你,还有农场的那两个老人,都是难得的证人。我们该揭露这个道貌岸然的院长,要告诉大家昨天是怎么一回事、谁的手上沾了多少血。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农场的那两个老人,还有其他的目击者,他们的年纪越来越大了,我们想找他们站出来说点儿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小伙子,你让我想想吧。不过下次你最好带一瓶好酒给我,我喝了酒也许能做点儿什么。人到了这把年纪火气小了,他要借借酒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