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四章(第2/21页)

他告诉门口友善的侍应——在拥挤而阴暗的大堂布道坛里的两个中的一个——他一两分钟以后要上去见霍加斯将军,但先别派门童过去,他可能还要等一会儿。

他坐在温诺普小姐身边,笨手笨脚地坐在一张木头长椅上,人潮一波一波涌过他们的脚趾,好像在海边一样。她稍微挪了挪,给他腾出地方,这也让他感到高兴。他说:“你刚才说,‘我们’很穷。‘我们’指的是你和克里斯托弗吗?”

她说:“我和提金斯先生。哦,不!是我和妈妈!她以前写专栏的报纸停刊了。我相信那是在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他给他们找到了资金补助,我想。而妈妈不适合做自由作家。她一辈子都干得太努力了。”

他看着她,圆眼睛很突出。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自由作家,”他说,“但你一定要过得舒适。你和你的母亲需要多少钱才能过得舒适?再加一点点,这样克里斯托弗偶尔也能吃上羊肉!”

她并没有真的在听。他带着点坚持的态度说:“听我说,我可是来谈公事的!不是个年纪大了的仰慕者硬要扑到你身上。虽然,老天,我确实很仰慕你……但是我父亲希望你母亲过得舒适……”

她的脸转向他,变得僵硬起来。

“你的意思不是说……”她开始说。

他说:“就算打断我,你也不能更快地明白我想说什么。我得用自己的方式讲我的故事。我父亲希望你母亲过得舒适。他说,这样她就可以写书,而不是文章。我不知道区别是什么。这是他的原话。他也希望你过得舒适……你有任何困难吗?不是说……哦,比如一家店面!一个不挣钱的帽子店?有的女孩……”

她说:“不,我只教书……哦,拜托你快点……”

他人生中第一次为满足某人的愿望而扰乱了他自己的思路。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说,“我父亲留给你母亲一笔数目可观的款子。”他环绕四周,寻找纷乱的思绪。

“真的!他真的!到最后还!”女孩说,“哦,感谢上帝!”

“如果你想要的话,还有一点是给你的,”马克说,“或者,可能克里斯托弗不会让你这么做。他对我脾气不小。还有一些是给你弟弟的,让他自己开个诊所。”他又问道,“你没晕倒过吧,有吗?”

她说:“不,我不会晕倒。我会哭。”

“那就没关系了,”他回答,他继续说,“那是你的事。现在是我的。我希望克里斯托弗能有个地方确保他吃上羊排,在火炉边有把扶手椅,还要有个人对他好。你对他很好。我能看得出来。我懂女人的!”

女孩哭着,轻轻地,不停哭着。自从德国人在一个叫盖默尼希的地方穿越了比利时的防线的前一天起,这是她第一次把绷紧的弦松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由杜舍门夫人从苏格兰回来开始的。她立刻把温诺普小姐叫到牧师宅邸,那时已是深夜。在高高的银烛台上的烛光里,她靠在栎木嵌板上,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块瞪着深色眼睛的、头发乱糟糟的杂乱大理石。她用机器一般生硬的声音叫起来:

“你是怎么搞掉一个孩子的?你以前是女佣。这事你一定知道!”

那是一记重击,这是瓦伦汀·温诺普人生的转折点。过去几年里,她过得都很宁静,当然,略带一丝忧郁,因为她爱着克里斯托弗·提金斯。但她很早就学会过着没有他的生活。她眼中的世界充满着舍弃,充满着高尚的事业和自我牺牲。提金斯是个一直来拜访她母亲的、善于言谈的人。只要他在房子里,她就很开心——她在女仆的储藏室里忙着准备下午茶。除此以外,她为她的母亲努力工作。总体而言,天气都不错,她们居住的这个国家的一角一直都很清新宜人。她的身体非常健康,偶尔骑着那匹靠得住的马儿去兜风。提金斯卖掉乔尔的一套马具换了它。她的弟弟在伊顿表现十分出色,得了好几次奖学金什么的,一旦进了牛津的莫德林学院,他就几乎不用母亲资助了。他是很了不起的、愉快的男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政治上的激进举动而被开除,当选什么职位或者成为学校的骄傲,对他来说,也都不是不可能。他是个共产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