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健康(第2/7页)

妈妈过的日子让人看了难受,虽然她很少抱怨,但必须千方百计陪伴她,哄她开心。在阿莱杭德罗下葬的次日,她奇怪为什么玛丽亚·劳拉没像往常一样每周四来看她,下午佩帕就去诺瓦利家和玛丽亚·劳拉谈了一次。与此同时罗格舅舅在一位律师朋友的书房里,向他说明情况;律师答应立刻给他在累西腓工作的兄弟写信(可见家人选择这个城市并不是随意为之)并负责安排通信的问题。伯尼法兹医生似乎偶然造访,在给她检查视力之后,发现情况大有好转,但仍建议近日内避免看报。克雷莉亚姨妈负责为她转述有趣的消息;幸好妈妈不爱听新闻广播,因为那些很庸俗,而且每分钟都有医药广告,虽然毫无疗效,人们却趋之若鹜。

玛丽亚·劳拉周五下午来了,说起她得看很多书来应付建筑师考试。

“是啊,孩子,”妈妈说道,慈爱地看着她。“你看书看得眼睛都红了,这可不好。你用金缕梅敷一敷,那最有效了。”

罗莎和佩帕在那里陪着,不时插话,这样玛丽亚·劳拉可以坚持下去,当妈妈说到她男朋友那个坏小子不辞而别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甚至还笑了笑。现代的年轻人就是这样,世界变得疯狂了,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干什么都没空。之后妈妈又沉湎于那些父辈和祖先尽人皆知的轶事,喝咖啡之后轮到卡洛斯进来讲笑话和故事,有时候罗格舅舅会驻足在卧室门口,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气望着他们,时间就这样挨过去,直到妈妈休息的时候。

家里人渐渐习惯了,对玛丽亚·劳拉却更艰难,不过好在她只需周四来见妈妈;一天收到了阿莱杭德罗的第一封信(妈妈已经两次对他的沉寂表示惊奇),卡洛斯在床边给她念了信。阿莱杭德罗很喜欢累西腓,他说起港口、卖鹦鹉的小贩、冷饮的味道,家里人听说在那边菠萝便宜得要命,都直流口水,咖啡是真正的咖啡,那香气……妈妈要求看看信封,又说应该把邮票送给马罗尔达家的小孩,他收集邮票,虽然她很讨厌孩子们玩邮票,因为他们玩过之后也不洗手,而邮票可是满世界周游的。

“他们贴邮票时用舌头舔,”妈妈总这么说,“细菌就留下了而且还会繁殖,大家都知道。不过还是给他吧,反正也不在乎多这一张……”

过了一天妈妈叫来罗莎,口述给阿莱杭德罗的回信,问他什么时候可以休假,旅费会不会很贵。她讲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他卡洛斯刚刚升了职,佩帕的一个学钢琴的学生获了奖。还告诉他玛丽亚·劳拉每周四都来看她,一次不落,但她学习太刻苦了,这样对眼睛不好。等信写好了,妈妈在下面用铅笔签上名,温柔地吻了下信纸。佩帕站起身,借口要去取信封,姨妈克雷莉亚把五点钟该吃的药拿了来,还有插在斗橱花瓶里的花。

每件事都不容易,因为在那个时期妈妈的血压又升高了,家里人开始怀疑会不会有什么下意识的影响,在每个人的举动中流露了什么,尽管一再小心地强作欢笑,某种不安和沮丧还是给妈妈带来了伤害。然而不大可能,因为一开始的确是硬装出笑容,到最后却真的和妈妈一起笑起来,甚至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偶尔也会彼此开玩笑,互相捶上一拳,之后突然如梦方醒,面面相觑,佩帕脸变得通红,卡洛斯垂下头,点起一支烟。说到底,唯一要紧的是时间在流逝,而妈妈毫无察觉。罗格舅舅跟伯尼法兹医生谈了,大家一致同意应该把这出善意的骗剧——克雷莉亚姨妈是这么称呼的——无限期地演下去。唯一的难题是玛丽亚·劳拉的拜访,因为妈妈很自然地每次都要说到阿莱杭德罗,想知道是不是他一从累西腓回来他们就结婚,或者这个疯狂的儿子会不会再接下另一个远方的工作再呆上那么长时间。他们能做的只有走马灯似的闯进卧室,岔开妈妈的话头,换下僵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扣以至受伤的玛丽亚·劳拉,但终于有一天妈妈问克雷莉亚姨妈为什么当玛丽亚·劳拉来看她的时候所有人都急成那样,好像在别的时候都见不着她似的。克雷莉亚姨妈笑了,告诉她所有人都想在玛丽亚·劳拉身上看见一点儿阿莱杭德罗的影子,所以她一来就想跟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