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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或是为了赢得观众的好感,此次摄影师为了对焦距花了不少时间。这时他才高声叫道:

“请诸位安静!”

听到摄影师的叫喊,群众立即鸦雀无声。

本多将一张严肃的面孔,插入小蝶那张低矮的脸孔洞穴里。他弓着腰,撅着屁股,那副姿势同在二冈书斋内偷窥时一模一样。

如此玩笑般的屈辱的底层,在某一瞬间发生了微妙的移位。本多成为人们的笑料,由此确认“窥视”关联着自己的世界。此刻,看热闹的人们的世界变质了。从自己一方窥视,对方变成了一幅画。

背景有海。海滩盘曲着一棵巨松,树干缠绕着稻草绳的就是羽衣松。松树周围是向这里缓缓升起的沙坡。到处分布着众多的游人。阴霾的天空下,五彩缤纷的衣饰也显得黯然无光,逆风而立的头发仿佛使他们变成一个个掉落下来的干枯的松毬儿。有的地方一群人聚在一起;有的地方是一对对男女分组而坐。人人都被压抑在巨大的白眼皮般的天空下。前景是一列人墙,谁也不许笑,大家都呆呆地望着这边。

几位手里拎着购物袋、一身和服打扮的女人,穿着做工粗糙的西装的中年男子,上面是绿格子衬衫的青年,系着蓝色迷你裙的粗腿的姑娘、儿童、老人……本多感到,这些人都聚拢在这里,眼睁睁守望着自己的死亡。他们在等待着什么,期盼着一桩滑稽而崇高的事情快些来临。大伙儿一律可爱地咧着嘴唇,眼睛似野兽般赤裸裸闪着光芒。

“好啦!”

摄影师举一下手表示完了。

庆子迅速从洞里缩回脑袋,在群众面前显露出一副威风凛凛的将军的姿态。转眼之间,刚才的清水次郎长也换上蛇纹的喇叭裤,手里拎着黑呢帽,飘散着头发出现了。众人喝彩,鼓掌。接着,摄影师递过来一张纸,庆子慢悠悠填上了邮寄地址。这期间,人们都把她当成往日的大明星,有的青年跑来请她签名。

……出现了如此意想不到的场面,一旦走到羽衣松下边,本多就疲惫不堪了。

羽衣松是一棵粗大的巨松,向四面八方伸展着章鱼般的枝条,呈现一副即将枯死的姿影。树干的裂缝里填着水泥。游人们围着这棵枝叶凋零的松树,七嘴八舌地调侃着:

“天人穿游泳衣吗?”

“女人在树上挂衣服,看来这是一棵男松啊。”

“这么高的树枝,手能够得到吗?”

“到这儿一看,这松树也没啥了不起嘛。”

“一年到头受海风的扑打,倒是保护得蛮好哩。”

这棵羽衣松较之一般趴岸松更加凸向海面,宛若海难中打捞上来的破船,浑身伤痕累累。岸边一块突出的地方围着一圈儿玉石栏杆,架着两只红色的望远镜,好似热带朱红的水鸟,悄然站立于沙滩之上。花上十元硬币,就能观看一次海景。远方的伊豆半岛烟水苍茫,前方漂浮着一艘货船。仿佛海洋在举行大甩卖,海滩上堆积着众多的杂货。经潮水推上来的木片、海藻和罐头盒等,排列成一条曲线的地方,就是涨潮时候的水线。

“这就是羽衣松。据说这里就是索回羽衣的天人翩翩起舞的地方。瞧,那里又有人在照相了。不仔细看一看,只顾忙着摄影,能带张照片回去就成。难道说那帮人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头等重要的,只是按按快门就算完事儿了吗?”

“用不着这样费脑筋。”庆子坐在石凳上,掏出香烟,“这样就满不错啦,我可一点儿也不绝望。管它怎么脏,哪怕就要死了,这棵松树,这块场所无疑也就一起奉献给幻影了。假如像对待谣曲唱词那样,苦心修饰,收拾得干干净净,像梦一般珍视,岂不是撒谎骗人?依我看,这种地方才是日本式的,朴素,自然。还是该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