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语(第5/7页)

奥丝娜特有一天把马丁用尖长字体写的通知挂在了食堂入口的布告栏里:

致感兴趣者:每周三晚上六至七点,马丁·温德伯格将会在社会俱乐部开设世界语初级班课程。

世界语是一门新兴的简单语言,目的在于联合所有人,至少成为所有人的第二语言。其语法简单,合乎逻辑,没有超乎寻常之处,几次课之后你就可以讲世界语,并用世界语写作。感兴趣者请在通知下面登记姓名。

有三人报名:第一个是奥丝娜特本人,而后是兹维·普罗维佐尔,最后是高中低年级学生莫沙伊·亚沙尔。周三,马丁推着他的氧气箱,拖着脚步挪向社会俱乐部,讲授他的第一堂世界语课。奥丝娜特和他一起走过去,试图轻轻地搀扶他的胳膊,可他挣脱了她的搀扶,坚持自己走。他挪动着双脚,不时地停住脚步,上坡时上气不接下气,可是他意志坚定,提前了大概十分钟来到俱乐部。他坐下来等候学生,抽了半支香烟,戴上氧气罩呼吸,快速浏览晚报,看到的只有野蛮和丑恶,还有一堆堆洗脑药。奥丝娜特拿过放在角落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马丁又粗又糙的手在她手背上放了一会儿。她的手指纤细而修长,布阿兹离开之前、她戴婚戒的那道苍白印记依然可见。她把手从他手下抽出来,放在他的手背上。他们就那样默默地坐了一阵儿。她的手指盖住他的,前者的指甲因为缺氧有些发蓝。门开了,兹维·普罗维佐尔走了进来。他小声说了声晚上好,在收音机旁的角落里坐了下来,他的后背圆滚滚的,布满皱纹的褐色面庞埋向双膝,默默地等待。马丁称赞他建造的基布兹花园,奥丝娜特加了一句:“我尤其喜欢你在食堂广场搭的葡萄架、建造的喷泉。你把耶克哈特基布兹弄成了个适合散步的愉快地方。”

兹维谢过他二人,说麻烦的是这里的一些年轻人在他刚浇过水后就穿过草坪,把草坪毁了。说着话,莫沙伊·亚沙尔走了进来,彬彬有礼地问这门课是否只是给基布兹员工开的,高中生能否参加。马丁·温德伯格说:

“我们没有任何界限或者限制。我们基本上反对界限。”

马丁咳嗽着从简介讲起:“当所有人讲一门语言时,就不会再有战争,因为他们的共同语言会避免在个体与民族之间产生误会。”兹维·普罗维佐尔说德国犹太人和德国人讲同样的语言,可是那并未阻止德国人追捕他们,杀戮他们。莫沙伊·亚沙尔胆怯地举起了手,等马丁叫他说话时,他指出该隐和亚伯或许也讲同样的语言。马丁问,如果那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来学世界语。男孩没有立即回答。最后,他谦卑地小声说,学世界语可以有助于他以后学其他语言。

马丁抽了半支烟,气喘吁吁,咳嗽得厉害,解释说世界语顶多不过八千个词根,所有必要的词汇都从这八千个词根里衍生出来。词根本身来自希腊文和拉丁文。正好有十六种语法规则,没有不规则变化或者例外。持续近二十五分钟的第一堂课结束时,马丁教学生们用世界语说《创世记》中的第一句话:起初,神创造天地。

兹维·普罗维佐尔利用空闲时间把波兰作家伊瓦什凯维奇的作品翻译成希伯来语。他思忖片刻说世界语确实显得简单,合乎逻辑,在他看来有点像西班牙语。莫沙伊·亚沙尔在笔记本上记下全部内容。马丁说,不准确的词汇到处破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清晰准确的词汇可以治愈那些关系,但条件是必须是正确的词汇,必须用所有人都懂的语言讲出。莫沙伊·亚沙尔什么话也没说,但认为早在词语产生之前,世界上就产生了忧伤。当马丁使用“没有妥协”这一短语时,莫沙伊觉得,就连马丁偶尔决定只抽半支香烟不抽一整根烟,实际上也是一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