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第4/29页)

当时正值泡沫经济时期,但是行也知道,如果连国中都没能读毕业的话,根本就找不到工作,因此不管再怎么疲累,他仍然强打起精神,正常地上学。一方面也是不想像父亲一样选择投机取巧的道路走,落得同样下场的意气在作祟。至于要说学校方面有什么改变,顶多只是他可以用如月这个姓去上学,难免还是有人拿他的名字开玩笑,例如“如月行电车(前往如月的电车),车门即将关上”,但是只要他不予理会,这样的玩笑也很快就会被遗忘,也不再有人跟行说话。

行没有一个称得上朋友的同伴存在,而且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有这样的同伴。行在学校里不笑、不说,成绩维持在前几名,上体育课时则发挥他那无与伦比的短跑资质,有些女学生难免会暗恋着他,然而行对那些送到手上的情书连看都没看一眼就丢掉了。

只有一个老师能够体恤行的心情。他看到顶着睡眠不足的脸孔,身上不时出现新伤的行,心中感到不舍,于是到家里来找父亲直接谈判,然而看到大量的酒被送过来,女人们搭乘的车子聚集在院子里的景象时,行替自己竟然期待事态能多少获得些许改善感到羞耻。他不能靠任何人,也不能相信任何人。只要一有期待,将来就一定会有痛彻心扉的背叛和痛苦等着。果然,老师之后就不再过问行的事情,相对的,却用现金买了新车。被迫多花了原本不该付出去的钱,父亲理所当然将怒气都发泄在行身上,而且还用竹刀来殴打体格已经发育得相当健壮的儿子。

你这个可恶的臭小子,我把你捡回来认养,竟然还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道歉、道歉、道歉——竹刀随着父亲的怒吼声不断地挥下,当竹刀砍到身上旧伤时,就窜过一阵剧烈的痛楚,然而行始终不曾叫出声音来。就如过去一路走来的模式一样,他只是努力地持续忍耐着,心中甚至没有任何憎恨感。这种情绪是人对人所感受到的感情,而像这样宛如被什么东西附身似地不断挥舞着竹刀的父亲,还有阻断所有感觉,像个旁观者一样冷眼看着这一幕的自己都已经不是人了,已经放弃身为一个人了。

在行的心里只存在一个意念——我绝对不会逃,我不会逃,我要打赢这场仗给你看。这个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老是在逃避着什么。母亲也一样,母亲选择自杀做为最后的逃避手段,但是这个男人却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只懂得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企图掩饰生存的痛苦。他只是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为,而不得不用强烈手段来让始终不想逃的儿子屈服而已。

如果我只能忍耐的话,那么,我就忍给你看。既不逢迎谄媚,也不低声下气求饶,在培育出足以让自己离开这里的力量之前,我一定要忍给你看——一旦下定这种决心,那个顶着松垮的脸,挥舞着竹刀的父亲看起来竟是那般地滑稽而悲哀,行那逐渐失去感觉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父亲见状越发地抓狂,在痛殴了行一顿,直至自己的手抬不起来之后,他丢下一句“你不是我儿子,你是那女人不知道跟哪里的怪物所生的小鬼”,然后就仰躺在当场,昏死了过去。

行升上国中三年级之后,在祖父坚持的教育方针下得以继续升学,开始跟一般考生一样参加考试进修。从那次之后,父亲的暴力倾向多少收敛了一些,但是每天晚上的荒诞行径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为了寻求一个可以安静念书的环境,行在某天晚上悄悄地溜进了分院。

分院是由仓库改建而成,面积比行和母亲一起生活的公寓稍大一点,除了附近的欧巴桑每天来帮佣之外,这个地方是禁止任何人进出的。在这四年当中,行见到祖父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里,祖父还颇健康的,他穿着工作服,在分院后方整理杂草的样子看在别人眼中无疑地都像是一个遗世独立的人,然而从他那老而弥坚的一举一动看来,其内心似乎有着和那个懦弱父亲不同格局的沉稳特质。一回过神,行发现祖父盯着自己瞧,他企图将视线和祖父对望,祖父却转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