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r 10 在南极,一只鞋也能让人陷入绝境(第2/5页)

“那是我的家。”他强撑。

“你这是自己骗自己,南极过家家。”他劝自己。

他脸上戴着如意的胸罩,一个人在风里直愣愣地坐着。

“有过就行了。”他道。

然后他起身,继续前进。

他低着头,弓着腰,顶着寒风,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被逼成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南极。

他开始能看得出当年冰和老冰的交接线,也知道远离那些看似坚固却能瞬间把人活埋的雪墙。在日益薄弱的海冰上钓鱼时,他甚至会注意脚下冰的内部结构是片状的还是柱状的,如果是水平结构的冰,那是可以承重的,他会安心垂钓。如果是竖状结构的,像是一把筷子那样的冰,则是不能承重的,他会逃之夭夭。他开始懂得当风速超过一个限度时,必须停下脚步,原地等待。而冰面一旦出水,或者颜色比周边暗,他会跑得比兔子还快。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辨认要人命的各种冰裂缝,有海面上的,也有陆地上的。他懂得了尽可能远离那些看似千年万载其实是定时炸弹的冰山,每当远远看见一群海豹排成一条直线,他就知道那里一定有冰裂缝,赶紧远远避开。

他从一个无神论者变成了一个疑神疑鬼、迷信、充满敬畏心的人。

他跟个兔子似的谨慎迈出每一步,随时随地准备精彩地逃上一命。

这里的地理位置已经接近坠落点,是一大片怪石嶙峋的荒芜之地,除了山脉和积雪,什么都没有。虽然已靠近海岸线,却依旧一片死寂。这里曾经河流奔涌,如今只剩下一片沙石。远古奔腾的河流侵蚀了岸边的岩石,侵蚀过的地方露出木头化石。一万年前,这里的河岸边上生长着参天大树,二百五十万年前,这里是一片被巨大森林覆盖的青春大地。

富春又走了一会儿,远远望见了那座雪坟。

他并不害怕,只是一直对那个金发女孩怀着深深的愧疚。

他一步步走向雪坟,心中的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来到雪坟边,发现并没有被贼鸥破坏。他压在雪坟上的密密麻麻的石头保护了金发女孩的尸体。

他坐在雪坟前,望着飞机坠毁的方向。那里海冰平坦洁白,所有的痕迹都已消失。

南极强烈的紫外线、比沙漠更干旱的空气、刀割一样的风,把他渐渐变成了一个脸黑唇裂耳廓流脓的家伙。他的脸上胡子拉碴,呵出的白气在胡子上结成了冰碴子,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流浪汉,南极流浪汉。

他沉默了很久,回过头盯着雪坟道:“是我把你害了,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一阵风吹散了坟头的一些积雪,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他站起身,拿起冰镐,一下下挖开了雪坟。

一双脚露了出来。

他跪下,双手颤抖着从尸体僵硬苍白的脚上把鞋子用力扒了下来。

他脱下如意那只不合脚的鞋,把脚伸进了这只从尸体上扒下来的鞋子。不算太合脚,但总比没有强。

他原地坐着,望着脚上的鞋,浑身筛糠似的抖了一会儿,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重新埋好金发女孩,把石头密密麻麻地压在雪坟上。

他干完这些,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喘气。他望着自己的双脚,右脚是灰色的鞋子,左脚是红色的鞋子,两只鞋子后面,是一望无际的海冰。

他想起什么,拉开冲锋衣的兜,摸出那厚厚一沓美金。

他起身跪在雪坟前,掏出打火机,将美金一张张地点燃了。雪坟前燃起一股青烟。

“这些美金在我这没用,也许你那里用得着。”富春低声道。

起风了,美金的纸灰被吹得四处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