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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人也听闻过作家的大名,大概他曾在自己那家广告代理公司的其他部门委托过业务。

根据野谷光太郎的个人简介,他应该四十出头了,但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的样子。就连边说“你好”边伸出右手来紧紧握手这种很容易显得做作拘谨的动作,野谷光太郎做起来也是那么自然,给人平易近人的感觉。在广告公司宣传策划部工作的贤人,有很多接触文化人的机会,但是和野谷这样没有架子、率直纯朴的作家打交道还是头一回。据弹说和野谷只在去年年末见过一次面,可眼前这位谈笑风生迎接弹到来的作家,看起来像是弹学生时代的友人。

野谷光太郎的事务所位于代代木一座商住两用楼里,这是一套光照条件不太好的陈旧的带厨房两居室,贤人他们经过的饭厅和这间八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地板上都堆满了书本,四壁也是一堆堆高耸至屋顶的书本。房间里只有一台超大型的电视机、沙发和塞满了书本的书架。贤人猜想隔壁的房间大概是作家的书房吧。

“您周六也在工作啊,很抱歉百忙之中打扰了!”弹对着走进厨房的光太郎打了声招呼。

“你们喝咖啡吗?我这儿也有啤酒和威士忌哦。”

弹瞅了贤人一眼后,笑着说:“日头还高着呢,喝咖啡吧。”

光太郎隔着茶几坐在弹和贤人对面,他给两人端来了冲泡在马克杯中的咖啡,自己面前的玻璃杯里却是看似威士忌的液体。

“这儿是工作室,老师几乎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这里埋头创作。”弹刚一开口向贤人介绍,光太郎就哈哈大笑地说:“不是跟你说过嘛,别用那些恐怖的敬语,叫我‘老师’什么的。我家在武藏野市,到这儿来倒不全是因为忙,在家里没法一个人静下来做事啊。”

“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见我们。”贤人也表示了谢意。

“好啦好啦,不用客气。直接谈正事吧。”光太郎挥了挥手说道。贤人发现作家的手掌厚厚的,结实得很。

“我们想谈的是去年跟您打听过的那件事。”

“啊,光彩诊所吧。”

“我们想联系一下上次提到的那个诊所职员。今天来的松泽先生也是在那家诊所出生的,由于各种机缘,拥有这样背景的人今年都见了面。其中有一个人急切地想了解她生物学上的父亲,不是出于‘自我认知’这些心理上的问题,而是想知道父亲那边的病史。我们也知道要找到生物学上的父亲很困难,可因为有您这个渠道,我们不能坐视不理,想尽一切可能寻找当年的捐精人。”

贤人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正在听弹说话的光太郎。他发现这位刚才从一开门就一直笑容满面的活力四射的作家,眼睛里其实并没有笑意。听完弹的解释后,光太郎拿起放有冰块的玻璃杯,慢慢地送到嘴边抿了一口,而后说道:“正如我之前所说,你们要找到那个女孩的生物学上的父亲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在了解那个几乎不可能知道的真相的过程中,倒是有可能获知许多你们不想知道的事实。即便如此,那个女孩也要这么做是吗?”

“是的。”弹回答。贤人从旁边看见弹脸上挂着沉稳的微笑。

“我写的书初版大概发行三万到五万册,”光太郎突然说出一些贤人不明就里的话来,“主页的点击量一天大概是两千左右,连载方面小说加上专栏,一个月有十回。只要我和杂志社要求,”光太郎捡起脚边的一本杂志给两人看,“我确保能拿到四页版面,要是内容合适八页版面也是可能的。当然啦,连载也一样的。”

贤人一边留意观察旁边弹的动静,一边看着光太郎。光太郎身后是一扇没挂窗帘的窗户,在这扇打开了几厘米宽缝隙的窗户对面,可以看见一面有些肮脏的灰色墙壁。“我想说的是,你们是否可以让我把这件事写成纪实文学,作为交换,我会全力协助你们,你们以我的名义做什么都行。我会在主页、杂志、报纸上撰写文章,寻找几几年到几几年间在轻井泽诊所提供过精子的人。我来开口的话,反响要比你们大得多。当然其中也会夹杂嘲讽和虚假信息,但即便是把这些去除掉之后,也会比你们单独行动更有可能获得准确的信息。这么一来,找到捐精人就并非不可能了。”冰块融解沉入威士忌中发出了轻微的动静,“涉及你们个人隐私的内容我一概不写,也不会为了追求趣味性和离奇感去编故事。如果需要,交稿给编辑部前可以先让你们审审,如果有不合适的,我二话不说就会删掉。我们也可就此事进行公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