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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留,你是妈妈和爸爸的孩子哦。”从一开始妈妈就反复对波留强调,“我一辈子都只爱爸爸一个人,所以请你来到了妈妈身边。波留,你是爸爸曾经在这个世上活过的最好证明,说不定你就是他的转世呢,看你那既坚强又善良的性格和爸爸多像啊。”

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听妈妈这么反复絮叨的缘故吧,波留从没想过某个地方的某个陌生人会是自己的父亲。不,当然心里是知道的,因为妈妈详细告知过有关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的事情。但是,比起不知在哪儿的陌生男人来说,妈妈嘴里反复提到的“爸爸”当然要亲近得多,而且还有照片呢。长大的过程中,波留虽然没有用语言表述过,但心里懵懂地认为小孩子不是由精子和卵子结合后生出来的,而是被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强烈的思念之情带到世上来的。

现在波留明白了没有那回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是个说不定具有视网膜色素变性症家族遗传病史的陌生男人。可是一想到“父亲”这个词,脑海里清晰出现的就是在照片里看惯了的木之内宏和的脸。这种反应是妈妈造成的,为了让波留不胡思乱想自己的来历、不怀疑自己的存在,妈妈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一直在和她交流。如果没有眼前将要失明的恐惧,也许根本就不会想起要寻找父亲吧。波留并没有认为夏日聚会的那点光阴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重要影响。

妈妈那毫不动摇的自信究竟为何物呢?快要接近妈妈结婚年龄的波留,有时会好奇地想起这个问题。波留曾经认为自己十八岁时献出初夜的男友就是命里注定的那个人,到死都会和他在一起。可三年后自己轻易就爱上了另一个人。波留不禁想,为什么才三十岁上下的妈妈就认定那个男人是这辈子的唯一呢?还有她那种认定女儿肯定能理解的强烈自信又是怎么回事?当然了,波留也明白正是妈妈的那种自信,使得今天的自己能够毫不怀疑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但还是不能完全理解妈妈的所思所想。波留现在觉得也许自己一辈子都理解不了妈妈那种强烈的决心,以及支撑这一决心的东西。

“我所知道的是,”波留看着周围坐着的几个人说道,“那家诊所距离轻井泽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听说九十年代前半期,具体时间不清楚,诊所关闭了。我调查了一下,当时日本妇产科学会许可的体外受精仅限于夫妻之间,而那家诊所从一开始就不符合有关规定,由于无视来自学会的再三警告,诊所院长最终被学会除名。但是诊所关闭后,那个院长的去向,以及本该存在的病历放到了哪里,这些问题的答案无从得知。所以,聚集到这里的我们……”

“等等!”树里一脸疲惫地打断了波留,说道,“我明白你说的话。可是大家并不都像你很早以前就听说这些事了,有些人几个月前才刚刚听说,你那么着急地往前赶,有人会跟不上的。”

茱丽。关于茱丽的回忆突然涌入波留的脑海:年龄最大的女孩,具有强烈的正义感,总是带头玩耍的那个小女孩和眼前这个瘦瘦的女子完好地重叠在一起。后期才参加夏日聚会的波留一开始对好为人师的茱丽有些反感,很纳闷为什么大家都听她的指挥。但是很快,波留就和其他孩子一样开始依靠和信赖茱丽了。茱丽既不会说错话,也不会伤害人,更不会说人坏话。波留依稀记得她还说过因为自己是大姐姐,所以必须做出榜样来。那时波留还奇怪地想,她是谁的大姐姐呀?大家的?

“也就是说,你自己跟不上?”

话一出口,连波留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带有攻击性的尖锐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