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漫长一天的结束(第3/19页)

她几乎立刻就回来了,把那把大大的老式钥匙插进了锁孔。他们一走进暖房,迎面便扑来一股暖暖的菌类气味。吉尔瑞护士长一下就摸到了开关,两根长长的日光灯管从高高凹进的凹面天花板上垂下,不稳定地闪烁着,然后突然一下放出光来,照出一片苍翠茂盛的木本热带植物丛。暖房里真是一派非同寻常的景象。达格利什第一次到暖房里来时便有了这样的感受。但此刻,他由于叶子和玻璃上刺目的强光反射惊奇地眨着眼睛。周围是一片葱翠的小树林,它们相互缠绕着,发芽、抽枝、到处蔓延,以它们充沛的生气显出咄咄逼人的样子。而在屋外,它们那暗淡的影子高悬在夜空里,向四周伸展,凝然不动,虚无缥缈,最终溢进了一片绿色的无穷之中。

有些植物看来好像从有暖房第一天起就在里面茁壮成长了。它们已经成熟,就像微缩的棕榈树长在绚丽的缸里,在玻璃屋顶底下伸展出一片灼灼闪光的树叶华盖。还有更多的外来植物,从它们那结了疤的齿状主茎上发芽、抽枝、长叶;或者像巨大的仙人掌,举起它厚实的唇瓣,如多孔的海绵一样,面目可憎,吮吸着湿润的空气。在它们中间,蕨类植物撒出一片绿色的阴影,它们那易碎的蕨叶在门边的穿堂风中摆动着。在这巨大房间的四壁上安装有白色的架子,上面放有一些盆罐,它们是吉尔瑞护士长精心培育的更为家常而宜人的植物,一些红的、粉红的和白色的菊花以及非洲紫罗兰。这个暖房一定会唤起人们对维多利亚时代家庭生活的温馨回忆,想起棕榈树后面飘飞翻动的扇子和窃窃私语。但是此刻在达格利什看来,南丁格尔大楼的每一个角落无不沉浸在一种邪恶的压抑气氛之中;就连这些植物也都好像正在从受污染的空气中吸收进它们的神赐食物——吗哪【7】。

梅维斯·吉尔瑞径直朝着一个四英尺长的白漆矮木柜走去,它就放在一进门左边的架子下,在摆动不定的蕨类植物遮挡下几乎看不见。柜子的门带着小把手,没有装锁,也关不严实。他们俩一起蹲下来朝里看。虽然头上日光灯管刺眼地照着,木柜深处仍然很昏暗,又受着他们自己头部阴影的遮挡。达格利什打开手电筒,照出了室内园丁常用的一些工具和器械,他在心中点了点。绿色的麻绳球、两个水罐、一个小的洒水壶、几包种子——有些被打开过,用了一半后又折好、包上了——一塑料包的花盆混合肥料、一包化肥、大约两打各种大小的花盆、一小堆种子盘、几把园丁剪、一把泥铲、一把小叉、一堆乱七八糟的种子商目录、三本有关园艺的布面书——它们的封面都弄得很脏——还有各种各样的花瓶和大捆大捆缠绕成团的铁丝。

梅维丝·吉尔瑞指着最里面的一个小角落说:“之前就放在那里,我把它紧靠里面放着。这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打开门都看不到它,真的是藏得很隐蔽了。看,这里还空着呢,你可以看看它原来的位置。”她说话时带着一种急迫的自我解释,仿佛那个空位能够洗刷掉她所有的罪责。她的声音发生了变化,降低了音调,变得嘶哑起来,开始为自己申辩,就像一个业余演员正在上演一场迷惑人的戏码。

“我知道事情看起来糟透了。首先,佩尔斯死时是我负责的示范课。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件事。可是自从去年夏天我用过以后便再也没有碰过它了。我发誓!我知道她们中有些人不相信我。如果嫌疑落在我和伦纳德头上,她们会很高兴,是的,会高兴的,会感到松了一口气。这把她们的嫌疑全都排除了。此外,她们忌妒我,她们一向忌妒我,因为我身边有个男人,而她们没有。但是你是相信我的,不是吗?你已经相信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