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6/10页)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很显然,我说得太多了。先生,你的名字是?”

“菲利普·马洛。”

“我是亨利·克拉伦登四世。我属于从前人们所称道的那个‘上层阶级’。格罗顿,哈佛,海德堡,索邦。[6]我甚至还在乌普萨拉[7]待过一年。我也记不清是为什么了。毫无疑问,那是为了让我习惯去过一种悠闲的生活。这么说,你是一名私家侦探。你瞧,我总算把话题岔开,说到除我以外的其他事情上了。”

“是的,先生。”

“你之前应该来找我要情报的。不过,当然了,你之前也不可能知道这个。”

我摇摇头。我点上一支烟,先递给亨利·克拉伦登先生。他含糊地点点头,拒绝了我的好意。

“不过,马洛先生,有件事你应该肯定之前就明白。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座豪华酒店里,总会有半打悠闲懒散的老家伙,男女都有,他们坐在周围,就像猫头鹰似的盯着。他们会看,他们会听,他们会交流想法,他们对任何人的任何事情都了如指掌。他们没有其他事情好做,因为在所有让人感到无聊的生活方式中,酒店生活是最了无生气的。不消说,我现在也同样让你感到无聊吧。”

“我更想听您讲讲米切尔,先生。至少今晚是这样,克拉伦登先生。”

“当然了。我自我中心,荒唐可笑,还像个女学生似的叽叽喳喳。你留意到那边儿那个健美端庄、正在玩凯纳斯特纸牌的黑发女人没有?就是戴了太多首饰、眼镜上有厚厚的金丝镶边的那个?”

他没用手去指,甚至连看都没看。但我在人群中找到了她。她有一股美人迟暮的风韵,而且她看上去有点冷硬。她就是那个浑身“冰块”、满脸“涂料”的人。

“她的名字叫玛戈·韦斯特。她离过七次婚。她手里有大把的钞票,长相也还算不错,可她就是没办法留住一个男人。她做得太过了。不过,她也不是个傻瓜。她会跟米切尔那样的男人谈情说爱,她会给他金钱并为他支付账单,但是她绝对不会下嫁给他。昨晚他们吵了一架。不管怎样,我相信她可能还是替他付了账。以前她经常这么做。”

“我以为他每个月都会从多伦多的父亲那里收到一张支票呢。不够他花的,对吧?”

亨利·克拉伦登四世投给我一丝嘲讽的微笑。“我亲爱的朋友,米切尔在多伦多根本就没父亲。没有人每个月寄支票给他。他靠女人过活。这就是他要住在像这样一家酒店里的原因。在豪华酒店里,总会有几个身家阔绰、芳心寂寞的女人。她也许不漂亮,也不太年轻,但她还有其他方面的魅力。在埃斯梅拉达的淡季,也就是大概从德尔马赛马会结束到一月中旬这段日子,在这里能捞到的好处非常少。这时候,米切尔一般就喜欢出门旅行——如果手头宽裕,他会去马约卡岛[8]或者瑞士;如果手头不阔绰,他就去佛罗里达或是加勒比群岛中的一座小岛。今年他不走运。我听说他最远只到了华盛顿。”

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我面无表情,始终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模样,显得我只不过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家伙(从他的标准来看),对一位喜欢说话的老绅士非常礼貌罢了。

“好吧,”我说,“她替他付了酒店账单,也许是这样。但她为什么还要预付一个星期的房钱呢?”

他将一只戴手套的手搭在另一只手上。他歪了歪自己的手杖,身体也随之倾斜。他低头紧盯着地毯上的图案。最后,他一咬牙关。他已经想明白这个问题了。他重新直起身子。

“那笔钱应该是遣散费,”他干巴巴地说,“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无可挽回的结局。韦斯特太太,就像那句俗话说的,已经‘忍无可忍’了。另外,在米切尔的女伴队伍里,昨天又来了一个新人,一个暗红色头发的姑娘。是栗红色,不是火红色,也不是草莓红。在我看来,他们的关系有点不寻常。两个人似乎都比较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