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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肴送了上来,我试着不去看雷蒙向来不怎么好看的吃相。我忖度,不知道格兰的状况如何。如果它可以坐在某种高椅子里,是否就可以带它出门,和我们坐同桌呢?我不觉得有何不妥,除了一些死脑筋的厌猫人士可能会抱怨。

“看,雷蒙!”我说着便把手机塞到他面前,他看着前面四张照片。

“啊,不错呢,艾莉诺。”他说,“它看起来真的住习惯你家了。”

“继续往下看嘛。”我说。他漫无目的地多看了几张。我看出他逐渐失去兴致,真是对牛弹琴。

我们一面等咖啡,一面聊着无关紧要的事。咖啡送来时,我们的对话已经欲振乏力。雷蒙倒了包糖在桌面上,开始一面用食指拨拢糖粒,一面哼着走调的曲子,他一焦虑就会这样。他咬过手指角皮,指甲看起来不大干净,有时他还真是烦人。

“艾莉诺,”他说,“唉,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你要保证不会生我的气。”

我往后坐,等着他说下去。

“关于当时发生过的事,我在网络上做了一些关于你妈妈的调查。”

我盯着那些糖粒。每颗糖粒这么微小,却个个拥有完美的棱角,这怎么可能呢?

“艾莉诺,”他说,“我不确定我找到的信息对不对,但我搜索了纵火事发年份,以及伦敦。结果找到了几篇报道,你可能想看看。如果你不想,我们也不必看,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免得……嗯,免得你改变主意,想把事情查出来。”

一时片刻,我躲进了内心那片快乐天地,那个毛茸茸、有粉红色又有白色的地方,有飞翔的青鸟、轻潺的溪流,现在还有一只大声呼噜着的半秃猫咪。

“你之前说你母亲近来在哪里?”他很轻柔地问。

“我不知道。”我喃喃,“都是她和我联络的,我没主动过。”我试着解读他的表情。我发现别人的表情有时很难读懂,字谜反倒简单得多。如果我不得不猜测他脸上的神情,那我会说是悲伤、同情,以及恐惧,没一个是正面的,但潜藏于心里的感受是仁慈、温柔。他替我感到悲伤跟害怕,可是他不愿意伤害我,一点都不想,这点给了我一点安慰。

“唉,这件事我们就别再谈了,好吗?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想起什么事情来……无论是在咨询期间或什么时候……也许我能够给你一些答案。可是前提是你想知道。”他赶紧追加。

我思索这一点,开始有种微微烦躁的感受。

“雷蒙,”我说,“我真的觉得,在我还没准备好以前,你就试图把我带向这件事,是不恰当的。我自己就有了蛮好的进展。”我告诉他。耐着性子啊,玛莉安,我就要来了。我看着他的脸,现在甚至比他入座前还苍白,嘴巴微张,眼神呆滞疲惫。

“知道怎么上网搜资料的人,不是只有你。这是我的人生,等我完全准备好了,我大可以——”我更坦率地瞟他一眼,“自己来查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他点点头,准备开口。我抬起手掌制止他。这种手势非常无礼,我必须坦承,我这么做的时候,内心涌现一丝违规的快感,接着我刻意地吸了一大口胡椒医生。遗憾的是,原本就所剩无几,结果吸管发出非常惹人不快的咕噜声,可是我想,我仍有效地传达了我的本意。

饮料喝完之后,我和服务生对上目光,示意他把账单拿来。雷蒙双手抱头,什么也没说。我胸口涌现一阵痛楚,我伤了他的心——雷蒙。我掩住嘴,泪水涌现。他抬起头看我,然后倾过身子,态度坚定地握住我的双手,他从毛茸茸的小胡子里吐出陈腐的气息。

“真是抱歉。”我们两人不约而同说出同样的话。我们再试一次,又发生同样的状况。突然间,我笑了,他也笑了。起初是短促的笑声,接着拉长一点,那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笑声,就是让你浑身颤抖的那种笑。我的嘴大大张开,呼吸微微发喘,双眼紧紧闭合。我觉得脆弱易伤却又非常放松自在。我想象,在他面前呕吐或上厕所,可能会有相同的感觉。